“瞧您说的,既然我这镯子与姑娘无缘,那就待下回见再补礼吧。”
瑛王妃是真不痛快了,嫁进了王府,见多了世面,她才发现娘家对女孩儿的教养过于狭隘。一味地强调腹有诗书,修如玉雅洁,却忘了铅华洗净前,得先入俗懂俗。
看怡姝推拒的样子,叫她不禁想起去年镇国公夫人生辰宴上,其女陪侍在旁,大方待客,行止从容不露毫末怯懦的场景。那天,她这个才成亲不久的瑛王妃,内心里竟生了丝丝自卑。
“扫了夫人的兴了,小女给您赔罪。”吴怡姝蹲身行礼。
温愈舒笑言:“姐姐这镯子成色是佳,但颜色不够鲜亮,配小女儿确不甚合适。下回可以挑只翠玉予姝姑娘,她皮子白,正好。”
“听你的。”云从芊拉弟媳坐下。
吴怡姝轻舒口气,站起身:“慕美之心,人皆有之。小女亦不例外,不过相较于容颜,小女更钦羡侯府公子与小姐儿之间的和乐,以及您与云夫人的情谊。”
哎呦,在这等着呢。云从芊与愈舒相视一笑。
上位吴老夫人言道:“确实,一家子融洽,日子苦点都是甜的。”
“祖母说得极是。”吴怡姝转身福了福礼,复又回来,目光落于一人身:“刚在惜花苑,雨琪、雨嬛两位妹妹一直心不在焉。我问了才知道,她们在惦记您。”说着就招人来,“愣着做什么?你们的舒姐姐在这呢。”
温雨琪、温雨環姐妹不由看了一眼一旁的大伯娘,钱氏点首。二人才快挪小碎步向温愈舒那方去:“八姐姐。”
这两位是温家二房的女儿,温雨琪比她小四岁,温雨環小她五岁,一个年头生一个年尾生。在温家时,她们除了跟温雨玫不对付,与她倒没起过龃龉。
“两位妹妹都长大了。”
“八姐姐也越发风姿绰约了。”
温愈舒闻言抬手轻抚自己的发髻,轻快道:“是啊,我成亲了。”心情外放,毫不掩饰愉悦。目光从二女身转移,看过堂中各娇儿。
“今儿是我成亲后,头次应邀赴宴。以往走走亲戚,长辈疼惜,倒不用准备什么。这回却不一样,我很是不安,不知要送大家些什么。思虑许久,也没别的了,把闺中时的小玩意拿出来捯饬捯饬,给你们挑拣。喜欢的尽管拿去,不值几个钱。”
一听这话,钱氏和邵瑜娘面上都不好了,可又阻止不得。
邵元娘还想再不值钱,也是温府流出来的,能埋汰到哪去?可扫见钱氏和邵瑜娘脸上神色,顿觉不妙。想岔开事,只云家下人已经捧盒子上来了。
留意到那妯娌二人的还有梁夫人、张氏、吴老夫人…
等了老半天就等这一刻的常汐,手脚利索,不待到吴家姐儿跟前就打开了盒子:“您是主家,就请您起个头先挑。”
盒中那些首饰一看色泽,就知如云夫人所言,捯饬过。可…可就算捯饬过,吴怡姝也能一眼瞧出粗劣。
鎏金步摇,样子似展尾孔雀鸟儿,只簪子上金已褪尽,斑驳遍布黑簪,闭起一只眼都能看出非银制。垂珠不少不小,一点光泽都没,比鱼目都不如。耳璫,古铜丝,垂珠光滑不圆润,跟她在瑛王府晓花町见着的铺路石一般模样,就是小了点。镯子不错,虽没了形,但到底能看出是银制……
云从芊笑话:“你今儿怎么舍得的?过去我可不止一回见你擦拭它们。那爱惜劲儿,我瞧了都替我弟弟酸。”
“当然要珍重。”温愈舒柔婉,满目回忆地看着钱氏与邵瑜娘:“这些都饱含着温府长辈们对我的疼惜。我虽然现在用不着了,但也不能随便丢弃。拿出来送给大家,算是份心意,而且还能将温府待我的浓情厚意流传下去。也好叫大家知道,我非忘恩负义之人。”
“如此,很周
道。”沐侯夫人端茶小抿。
吴怡姝瞄了一眼上位,翘指捡了一对耳璫,握进掌中。
常汐笑着转向别人:“年月久了,褪了色,是不比当初漂亮精致了。姑娘们就当个心意,若瞧着喜欢,可以拿去银楼,让照着样子打新的。”
之前看小姐妹迟疑,张晴晴还以为盒里有什么好,待见着了才明白过来,不自觉地凝起眉头,露了嫌弃。若非场合不对,她连碰都不想碰那些秽物,快速取了支步摇,垂首掩于袖中,用两指捏着。
张氏逮着眼,呦了一声:“不想云夫人还有这些老物?自打我家老爷中了举人,我就没再见过了。”话说起当年,“以前在村里,这些可都是好物,谁家娘子戴上,肯定要得不少艳羡。”
坐对面的梁夫人扯了扯唇角,低下头理衣。礼部,侍郎有四位,都扒着两眼在等更进一步。只吴岂仁迟迟不退,他们能如何?轻眨了下眼,抿上唇。温垚子内宅,也就他亲择的朗韶音,眼界宽,旁的…都撑不起门户。
可惜,朗韶音没得善待,不然温棠峻该早上品了。心中哀叹,她与朗韶音有过几面之缘。那位坦荡,眼里没贵贱,不似一般俗人。这席到底什么时候开啊?再不开,都饱了。
常汐在姑娘们挑完后,又放低了手,向坐着的夫人、太太们走去:“样子很不错,都是江寕来的。您几位也瞧瞧,这些京里银楼都能打。”
到钱氏跟前,钱氏乌沉沉的脸撇向一边,不愿看。常汐也不为难,一步至邵瑜娘那:“夫人膝下没姐儿,不过也能看看,您给的几样还在。”
邵元娘此刻活撕了邵瑜娘的心都有。家里费尽心思将她体面嫁入温家,她就是这么当大妇的?
什么是打脸?瑛王妃今日领教了,看着那贱婢捧盒子上前来,紧咬的后槽牙慢慢松开,唇角渐渐上扬。
雅洁如玉吗?她想登高俯视众生,享尽人间富贵,腻烦之后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