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
“朴春丽。”她挤眉弄眼地一笑,“我朝鲜族。”
“对不起,你跟她确实很像。我弄错了。”
“没关系的!可能你见到我妈,会觉得更像。”朴春丽说,“但是我妈的精神有点问题,她这几年才好点儿。我小时候,她总打我,还打我爸。我爸偏瘫,想跑都跑不了。”
“那你……家里很困难吗?”
“嗯,可是我又不靠他们。我有一堆男朋友啦!他们超爱给我花钱的。”朴春丽放声大笑,“这次来云南就是我对象花的钱,我俩明天要去看泸沽湖!”
“祝你们一路顺风。”
宋云锋也笑了。
朴春丽跟魏蓝还是不一样的,至少魏蓝不会这么快乐。
她从没有如此开怀地大笑过,他敢肯定,从来没有。
他思念魏蓝,实际上夹带着内疚。
如果他直接把魏蓝带走,她就不会下落不明。他打开一扇窗,又不知道该怎么带她去新世界。
这与烟花相类似,璀璨、浮夸、虚假。不是每一天都有烟花,他们终将面对毁灭后的重建,以及苦不堪言的新生活。
宋云锋站在大路边冰凉的灯光里,看着横平竖直的路标。他老了,瘦了,像被雨水浸泡后的一截木头。不会灰飞烟灭,也不会裂成碎片,他离这些坚硬的形容词很遥远。
二十年来,做生意、破产、母亲去世、跟别人搭伙做买卖、结婚、被坑走全部存款、离婚、房子被法拍……最后来到酒吧,跟狐朋狗友唱歌挣钱。这个世界与他想象的不一样。要怎么去爱,怎么去活才是合理的?人应该如何交付希望以待残酷现实的审判?
他希望魏蓝还活着,并祝愿她幸福。
这种想法会有两种解释。
其一是,人在被长期固定到某处时,会对宿命般的循环感到厌恶,他希望有人从不同的路径中获得光彩;
其二是,出于私心,他的确希望魏蓝会快乐。
9
宋云锋所不知道的是,二十年前,魏蓝的确来到了南京。
火车站里人实在太多,魏蓝挤在中间迷失方向。她还在四处张望着找电话亭,旁边忽然凑过来一位拎着地图的老奶奶。
对面一个卖糖的小贩盯上了这个单薄的乡巴佬,他想狠狠地宰她一笔。
可不过是一低头的功夫,魏蓝就消失不见了。
朴春丽在云南玩了一大圈,回家的时候如炮弹一般把自己砸进了床。
他们住在中朝边界,一处偏僻的村庄。卧室外面,她妈妈在剁饺子馅。
爸爸朴光龙面朝墙呻吟连连,他屁股底下烂着各种各样的疮,浑身一股恶臭。
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大概就是有个媳妇——不然谁会照顾他后半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