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岚攥着披风领口的带子,一路低头疾走,好像身后跟着什么东西一样,直到走进吊脚楼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
开门的时候,旁边房间的门打开了,周云雷正从里面出来,“回来了,”看到他空空如也的身后,奇怪道:“怎么你一个人,师兄呢?”
心猛地一紧,沈青岚没有回答,也根本没看周云雷,开了门就闪身进入,留下周云雷有些意外地站在门口,稍后,脸上的神情又转为若有所思。
关上门靠在门后,沈青岚整个人都泄了力,此时才发现两只手里都是黏腻无比的冷汗,胸前背上也是。
他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翻滚不宁的心绪,脑海里空落落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念头都在翻涌,额上冰凉,耳边一片嗡嗡声响,不知道是幻听还是真的有声音。
几番努力过后,依旧是心乱如麻的感觉。他烦躁地解掉披风,几步走到房前,打开走廊的门跨出去,扶着栏杆眺望远方隐在夜幕之中的山峦。
那里,有他几乎已是上辈子般遥远的过去,那是他走向这个困得人无力翻身的凡尘俗世的起点,可是现在,那个起点隐在黑暗朦胧之中,摸不到,看不清,连累得心里浮浮沉沉,脚下虚虚实实。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把眼前的事情看清了,就算只是很小的一块,也是他想要的。他恨透什么都是模糊朦胧的样子,与自己只能被动等待与接受的局面,这给他带来了太多虚弱无力和无法掌握的感觉。
也许现在手里能够把握的,眼前能够看清的,只是很小很可怜的一点点,可就算只是这一点点,也是能够支撑自己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只有这一点点了,他必须要抓住,必须要把握住,否则,活着就失去了根基。在步步紧逼的掠夺和侵占面前,他已经毫无自由可言,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沈青岚在走廊上不知道吹了多久的冷风,才把心里面乱得像要暴动一般的杂念压下去大部分,无论如何,他已经走到这个地步,所有的一切,根本不用想了,或者说,想了也是白想。
疲倦再次袭来,浑身无力,他回身走入房内,和衣倒在床上,闭上眼睛。走廊的门开着,寂静的月光与携带着山岚湿意的冷风灌进房内,一室冰凉寂寞。
不知道过了多久,室内忽然响起咚的一声,似乎是开门的声音。刚刚进入浅睡的沈青岚蓦地睁开双眼,撑起上身看向门口。
门口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门外泄进来的月光只照到他胸口,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手背在身后关门的动作。
喉咙瞬间发紧,胸口好像压上了一块巨石,让人难以呼吸。沈青岚看着那个慢慢走近的黑衣身影,目光落在他胸口处的衣襟上,哪怕随着他的走近,月光已经照射到他脸上,也不愿向上移动半分。
一些画面跳出记忆,他记得,从落影山庄回来那天,在通向后院的廊轩里,他也是这样,对着步步逼近的黑衣身影,只是看着他的胸口处,哪怕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的脸,他都不愿意去看。
那一次,他是步步后退着出了廊轩的门,随后绕过他逃离。这一次,他无路可退。
身影在床前几步之处停下脚步,低沉的声音响起,“半夜三更有男人进你房间,你也不抬头看看是谁,难道,你认识他?正在等他?”
沈青岚身体忍不住战栗了一下,心头划过一丝冷意,闭目呼出口气,抬头慢慢往上。
映入眼帘的面孔熟悉又陌生,眼里的情绪如同此刻屋外的夜色一样,昏暗浮沉,看不清内容。
“你怎么……回来了?”摆在眼前的事实,已经不是不去看就能否认了。他尽量平稳着自己的情绪,开口问道,可惜出口的声音还是带上了颤抖与沙哑。
“是啊,我怎么回来了?我自己也在奇怪,怎么会回来?”男人的语气听不出愤怒,只有无所不在的嘲讽。
他迈步走到床前,弯身在床沿上坐下来,缓缓俯向沈青岚,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眼睛,“那边有一个漂亮女人在挽留我,而这里仅有一个只会把我往外推的男人,按理说,我该留在那里春宵一度才对,何苦到这里来自讨没趣,是不是?”
他边说边把脸凑近,像亲密爱人一般,直到鼻尖与沈青岚的几乎碰在一起才停下来。
沈青岚气喘不已,手肘撑着身体向后挪了一点,“卓天屹,你……”几个字一出口就说不下去,声音虚弱得像狂飙中的落叶,无法自控地只能随风打转,盘旋。
“我怎么了?你想说什么?明明白白说给我听,别让我猜好不好?!”卓天屹继续逼近,深黑的眸子里有暗色的光芒在涌动,哪怕是在没有灯火只有月光的室内,沈青岚也能看到那里面山雨欲来之时天地变色狂风骤卷的可怕场景。
他不自觉地继续后退,视线却像被使了定身法一般,牢牢地被那双虎狼般的眼睛钉死在一处。
“你不说,好,那就让我来替你说!”卓天屹依旧不停地逼近着,声音不高,却是隐含着难以忽略的危险和凶狠,“你想说,卓天屹,你这个不要脸的强盗,我沈青岚根本看不上你,别再像臭狗屎一样粘着我,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是不是?!”
他眼里的暗色光芒从涌动变成翻腾,呼吸变得猛烈,脸上的表情开始有些变形。
“为了甩掉我,你可真是煞费苦心!”他点着头,继续逼近,“你口口声声说听我的,会跟我去随州泰州,可一转头,你就把我骗到那个蛮女那里,让她给我下蛊!你就盼着我中了蛊,跟她成了好事,就再不能缠着你,你就能一心一意想着你的孟怀渊了,是不是?!”
沈青岚张大了眼睛,两手撑在身后继续挪着后退,这个样子的卓天屹只能让他想起第一次踏进东厢主院的房门时,一身黑衣站在满目红色的婚房之内,用那种波澜不惊却无处不透着狠辣的语气说着要挟逼迫之语的男人。
或许比那个时候还要可怕,至少那时候的卓天屹是自信有把握的,哪怕狠辣也只是为了把他吓倒,而眼前这个,是受了伤的猛兽只为了自保一般,越来越掩饰不住的疯狂的。
“也许上次在朱碧坊,你就盼着我跟那碧鸢滚作一团,好让你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地等着孟怀渊了吧?可是老天真是长眼,我卓天屹就是没上当,你很失望是不是?!”卓天屹说着极尽嘲讽的笑了一声,听得沈青岚浑身发冷。
“所以你受不了了,干脆自己出马,把我骗出去,由着那个蛮女糟践我,只为成全你心里跟孟怀渊的长长久久,对不对?现在,看到我又一次全身而退站在你面前,你是不是又很失望?!”他说着向前一扑,眼睛几乎贴到沈青岚眼前。
沈青岚往后一退,脊背顶上板壁,发出吱的一声轻响。退无可退之下,只能紧紧贴着板壁,轻轻地颤抖着。
卓天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面上带着一丝轻笑,眼里却是愤恨与伤痛交织的疯狂,“告诉我,现在你心里在想什么,是下次该用什么理由骗我?还是怎么再把我推出去?!甩掉我?!”
下巴上的力量大得像要把他生生捏碎,沈青岚忍不住地挣扎起来,左右摇着头,双手掰着卓天屹的手。可那只手像是铁钳一般,情绪激荡之下,甚至用上了内力,他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微弱的挣扎非但没有取得效果,反而更加激发了卓天屹已经失控的怒气,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狠戾,声音拔高,“你说呀,你倒是说呀?!”
沈青岚脸色泛白,眼睛因疼痛而蒙上了泪水。卓天屹狠狠盯着他的双眼,“你为什么不说?是无话可说,还是不屑解释?!”
“卓天……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