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贺晏臻又等,旁边的座位上客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快七点时,林筱终于姗姗来迟。
贺晏臻在她进门的一刻,便抬了抬手示意,林筱反倒是怔了怔。
不过隔了一年,贺晏臻身上的男孩气便被沉静内敛的成熟气质所替代。如果一年前,在车边吃醋的人是现在的贺晏臻,林筱只会觉得他很酷,充满男性魅力,而非当时以为的缺乏涵养的富二代。
“变化挺大,没敢认。”林筱走过来,自顾自地坐下点餐,道,“有什么事,说吧?”
贺晏臻犹豫着是开门见山,还是适当做一番铺垫。他能感受到林筱对自己的排斥。
林筱见状,反而笑道:“贺同学,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见你吗?”
贺晏臻摇头,如实道:“不清楚。”
“那我们不如先聊正题。”林筱笑了笑,“你不必假惺惺做铺垫了,你找我是想问什么?我能回答的尽量说实话。”
贺晏臻问:“你知道何意为什么出国吗?”
“不知道。”
“他去的哪个学校?”
“也不知道。”
贺晏臻沉默下来,过了会儿,他又问:“那次在酒店,他跟米忠军之间发生了什么?”
林筱霍然抬眼看过来,眼神阴冷。
贺晏臻坦然回视:“我只问有关他的部分。”
“当时你不是报警了吗?”林筱过了会儿,才收回视线,低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见你吗?贺晏臻,你真的很自私。你求人的时候还理直气壮,一边通过王越给我施压,一边再主动找我道歉。但我问你,你的道歉是真心的吗?你会为此感到难为情吗?你刚刚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有想过我的感受的吗?”
她说完再次抬头,神色已经归于平静。
“你不会。因为你根本没有同理心。”林筱道,“你眼里只有自己的目的,你根本不觉得别人的痛苦跟你有关系。其实律师的职业还挺适合你的,道德跟律法有冲突时,你一定不会感到困惑。”
隔了半天,贺晏臻才点头,道:“我承认,你的话不是毫无道理。至少,你不是第一个给出这番评价的人。”
“看来还有其他受害者。让我猜猜,是你的追求者吗?里面有米辂?”林筱仰头靠在沙发上,嗤笑着打量他,“你问何意那天遇到了什么,我可以告诉你。那天他踹了酒店的门,在最后关头救了我。米忠军恼羞成怒,让何意把东西都还给他……”
米忠军的原话比这样转述的更具侮辱性,林筱便将当时的场景详细复述了一遍。
贺晏臻在听到何意脱掉衣服,光着脚离开酒店时,耳畔突然嗡嗡作响。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黑沉沉的望着林筱。
林筱道:“那天他要脱衬衣的时候,我拦住了。那会儿我还醉着,脑子不清醒,所以想的并不是那天夜里只有零下,他脱光了会冷。而是迷糊着想,米忠军可是他爸,他怎么可能还得清呢?身外之物都好说,但如果米忠军要索命呢,你觉得何意会怎么样?”
何意最为仇恨的和厌恶的米忠军,正是给了他一半生命的父亲。
当爹的要索命,其他人或许只会跟父亲决裂,但对何意来讲,恐怕影响远不止于此。
贺晏臻那天报警时正在外省,准备去带队老师的房间里开会。然而他第一次报警时,说朋友被人灌醉了,可能遭遇强奸,接线员却问他,“你在现场吗?”
贺晏臻道:“我在外省,朋友发来了求救信息。”
接线员拒绝道:“那让你朋友自己报警。你又不在现场,我们无法受理。”
贺晏臻当时愣住,幸好带队老师听了个大概,提醒他异地报警可能涉及到接警管辖权的问题,所以事情会很麻烦。最后,带队老师给一位朋友打了电话。老师人脉广,没多会儿,朋友便回复说民警已经把人带回来了。
贺晏臻记得前后也就十分钟的功夫,他当时彻底安心,却没想到,何意在那短短的十分钟里遭遇了这个。米忠军老奸巨猾,说话必不会无的放矢,他能拿捏的一定是何意的死穴。
贺晏臻绷着脸,问林筱,“还有吗?”
“有啊,米忠军还说,你妈妈喜欢米辂,你跟米辂是两家家长看好的。何意对于你来说,只是你年轻冲动的玩物而已。等你过了热乎劲儿,自然就会听家长的,跟其他人组建家庭。”
林筱眯起眼,如同一只炸开的刺猬,冷冷地盯着他,“让我猜猜,米忠军是不是说对了?你这一年热乎劲儿过了,所以何意才跟你分手的,是吗?”
贺晏臻如同遭到当头棒喝,他终于明白去年暑假时,他跟何意的那次争吵。
那甚至算不上争吵,他指责何意有事情总瞒着他,何意则对他的忙碌满腹怨言,但随后,何意又立刻服软道歉,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
贺晏臻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从那之后在有意识地改变自己,频繁去看望何意。
但实际上,横亘在俩人之间的问题并没有解决——那并不是俩人见面频率的问题,而是何意从他身上得不到安全感。因为他在何意最需要的时候,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何意的那番话,是累积后的爆发,是对他不再抱有希望后的,一只兔子发出的痛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