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凤渊回到师门那日,恰逢仙山落雪。
仙山四季不定,全凭人的心意变化。祁凤渊将伞撑过头顶望了望,雪雾弥漫烟云笼,若隐若现里,依稀瞧见层层而上的三千级长阶。
人身在樊笼走,心在道苦修,每向上走一步,便离俗世的尘缘远一些,大道三千,落下的每一步都是殊途同归。
这是仙门三千级青石长阶的来由,刻在了山脚的石碑上,以此勉励道门中人。
“山脚有石碑?我怎么没瞧见。”
“石碑早就被师祖一拳打碎了。”祁凤渊道,“师祖说,道有出世之道,也有入世之道,有向上之道,更有向下之道。道千万,需要记住的不是殊途同归,而是在道上行走的每一步都落在实处。踏实、稳固,这才是修行。”
可祁凤渊走了这么一遭,却发现道修到尽头变成了虚无。
祁凤渊轻叹声,又拍连瀛肩膀道:“不如放我下来吧。”
连瀛向上托了托祁凤渊,闻言侧首看他:“我就想这样。”
祁凤渊摆正些伞,苦笑不得:“我又不是不能走。”
连瀛摇摇头,不说话了,他背着祁凤渊走在这漫长的三千长阶上,每一步都落得好稳。
“你冷吗?”祁凤渊又问,他上身俯低,下巴抵在连瀛肩上,手环得更紧,为连瀛遮着露出的脖颈,挡住斜吹入的风雪。
连瀛偏头吻在祁凤渊脸上,带着雪的寒意,唇却是热的。
一触即离,猝不及防。
“在,”祁凤渊磕巴几下,埋首在连瀛发间,清咳正经道:“在其他人面前不能这样。”
“其他人是谁?”
“其他人是,除你和我外。”祁凤渊伞没打好,遮了前路,连瀛停下来静静听他说,“只有我和你的时候才可以……”
连瀛听得满意,连连点头,又指责祁凤渊没撑好伞,害他看不清路,两人絮絮叨叨一通,踏上最后一级青石阶时,祁凤渊说:“不知师兄能不能在落雪前回来,他最喜观雪,尤其是那位前辈落的雪。”
“放心吧,你师兄很快就会回来的。这雪有什么讲究?”连瀛扭头灌了口风,话都说得不完整,“……落的雪,会格外好看吗?”
“不是,心情不好时才会落雪。师兄喜观雪,也爱观人。”
“师祖闭关许多年,你怕是见不着。”祁凤渊牵着连瀛,伞都撑在了他上头,“往这边走。”
“我知道。”
仙门人少,地方也不大,只这一座山头。祁凤渊和连瀛并行,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这场雪下得大,下得久,积雪都不再蓬松了,踩在雪面上很硬实,但祁凤渊牵得很紧,生怕连瀛滑倒又反过来怪罪他。
祁凤渊和连瀛呆在仙山上一连好几日,两人一同走遍了松林石间,踏过了结冰湖面,也纠缠过无边风月。仅仅数日,连瀛便已熟悉得像是在这里住过许多年。
一日,祁凤渊醒得早,穿好衣物后去支起窗子。寒风猛地灌进屋子里,窗沿积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惊醒了连瀛。
连瀛从床上坐起,一醒来便是恶人先告状,他捂着半边酥麻的手臂对祁凤渊说:“你昨夜又压在我身上睡着了。”
“雪要停了,不知师兄何时能回?”祁凤渊不看连瀛,顾左右而言他,直到连瀛来到他身旁,祁凤渊才忍无可忍说,“昨夜是你要揽着我睡的。”
“是前半夜,”连瀛纠正道,“后半夜我都松开手了,你还是要压着我睡。怎么?是这么睡更暖和吗?”
祁凤渊趴在窗边,开始装作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