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晏决驻足凝望这一树繁花,便仿佛神游回到两百年前。
那一天,在雪兰树的见证下,他的师尊笑语嫣然地问他,他的愿望是什么。
他从没为自己想过这些,一时也憋不出合适的答案,只能小心翼翼道:“徒儿不知,该许什么愿望。”
“宗门上下近千号人,人人都有愿望,我不信就你没有。”她在渐晚的天幕之下打了个哈欠,神情中露出些许疲倦之意,“反正为师会陪你跪上一宿,你尽可慢慢想,想好再告诉我。”
他便跪在她身旁,静静地想。
可没过多久,他肩上忽然一沉,像是被什么重重压住。
他吓了一跳。
等他转头看去时,却发觉,答应会陪他跪上一晚的师尊,竟然不知不觉靠着他的肩头……睡着了。
他很是慌张。
依他从同宗弟子口中所听到的,这似乎有违师徒之间的礼数。
起初他想唤醒她,但当他就近看着她时,却又犹豫了。
女子双目紧合,气息均匀,神色宁和,丹唇微张,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
那分明是信赖一个人才会有的模样。
他鬼使神差地咽下未能脱口的话语,就那么直挺挺地跪着,一动也不敢动,唯恐自己的任何动静,都会将靠在他肩头熟睡的人惊醒。
可他心中满是不安,好像自己正在犯下某种大逆不道的罪行。
晚风拂过时,雪兰树纷纷扬扬落下花瓣,他便忐忑地数着花瓣,妄图减轻心中的负罪感。
一瓣,两瓣,三瓣……
数着数着,他心中有一股念头渐渐清明起来。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愿望。
他希望,时间能定格在此刻。
他甚至希望,她永远不要醒来。
这样他便不用提心吊胆,便可以无所顾忌地贪恋这一刻的温暖。
只是,再漫长的夜晚也总会过去。
夜尽天明时,他的师尊终于醒了过来,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她靠着身旁的徒弟睡了一晚,更没察觉到,她嘴角流下的口水还打湿了他的肩头。
晏决记得很清楚,那晚,他硬生生地数了一千五百一十片花瓣。
对此,他甘之如饴。
他唯独后悔,自己曾在这棵雪兰树下,许下那样一语成谶的愿望。
晏决伸手接住一朵在风中落下的花苞,那是未曾绽放便已告终的繁华。
他迟迟没有收回手掌,直到侧旁传来扑翅声,“尊上。”
晏决视线凝在掌心,他不必抬头看,也知道鸦卫正停在树梢,“本尊似乎并未让你跟来,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鸦卫吓得一个扑棱,差点没从枝头落下,“这不是魔宫大家都怕您抛下他们嘛?属下禁不住他们闹腾,这才来给您通个消息,也看看您在修真界是否一切安妥……”
“本尊离开魔宫不过一日,他们就坐不住了?”晏决抬眼扫过枝头那道黑影,“是谁第一个跟你这么说的?把他的脑袋给本尊砍了。”
鸦卫惊出一声嘎叫,“他们,他们是一起来找属下的……”
晏决冷笑,“那就都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