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和一位年轻的母亲在村里的街道上走着。她是我弟弟们的母亲。她穿着一身紫色的衣裳,在我看来她是很多不同女性的合体。第一,她让我感觉是我的女儿。她常常给我讲述她那不幸的父亲残忍地欺负她的过往,我一边听,一边想象着她年幼的样子,想着想着就掉下了眼泪,往往到最后就会陷入一种幻觉——仿佛我是她曾经的父亲。她还会让我感觉自己是她的哥哥,有时也是弟弟。并且我也会在仰望天空,还有眺望大海的时候,在脑中描绘她是我的姐姐的空间和她是我妹妹的时间。
没有了燕子,街道的房檐上挂着用稻草绳悬挂的辣椒。拉门上的和纸已经无法更换,微弱的阳光照射在上面,昭示着如今已是冬天。我们停在鳞次栉比的房屋旁边,出于一个散步者的本能判断,眼前正是适合散步的好地方。
从遥远的群山中分道而至的两条溪流在我们的眼下交汇。环绕着溪水的群山在斜阳下分成了具有一道深深的阴影的山阴和被日光照射的明亮的山阳。山阳可以看到被季节渲染了的杂树林的秃山。秃山被大面积的杉树林覆盖着,高大的枯树更加增大了阳光的阴影。这让在阴影下的溪流显得如死一般的寂静。
“哎呀,柿子已经这么红了。”年轻的母亲说道。
“看那远方的柿子树,就像开了一树柿子色的花。”我说道。
“是啊。”
“我总是把那么远的东西当成花朵来观赏,这样看起来会更美,而且仿佛还能闻到紫玉兰一样的香气。”
“你一直都是这样。对我来说,柿子就是柿子本身最好了。因为可以吃。”她说罢,妩媚地一笑。
“话说那些可都是涩柿子,都是要做成干柿子的。”我也笑着说。
柿子树旁苍翠茂密的柚子树上已经可以看到一些黄色的果实了。和阳光下熟透了的柿子相比,那黄色的果实带着一股让人清醒的凉爽映入我的眼帘。柚子树的周围有一小片平地,上面铺着收割后正在晾晒的稻草。平地旁的桑树田上还栖息着晚秋的蚕,刚经受了霜打的桑叶被太阳照射着。被杂树林和枯草丛覆盖的巨大的山腰向桑树田倾斜。一条窄窄的小路沿着山麓向前延伸,不一会儿就进入了阴暗的杉树林中。开阔的平地和明显的斜坡之间,是一条充满了幻想的道路。
“你看那边。”我手指着方向给她看。一个村里的姑娘背着一只小背篓,从杉树林走出来踏上了那条路。
“刚才有人从那条路里走出来。你知道她是谁吗?是昨夜来浴场的姑娘。”
我想看看她是不是起了兴致,可那美丽的双眸中却没有释放出一丝光芒。
“我每次到这里来都会眺望那条路,看行人从那里经过。我感觉那是一条不可思议的路。”
“哪里不可思议了呢?”我的话让她产生了一丝困惑。
“要说哪里不可思议,是啊,比如说用望远镜看远处的人。如此一来,就能看到远处那个毫不知情的人的肢体和表情,他在思考什么,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些都会通过望远镜进入看的人的眼中。同样的道理,通过观察经过那条路的人,我想到了这些。那是一条会将行人的命运暴露无遗的路。”
背着背篓的姑娘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在叶子凋落了的胡桃枝中。
“你看,如果那条路上没有人,就看不到它有多宽。它其实在企盼着行人。”
我的心中有一股不可思议的热情,我凝视着那条路。父亲的妻子,我的女儿,美丽的母亲,穿着紫色和服的人。痛苦的种种表象彻底扰乱了我的心。我忽然转头过去对她说:“我们朝那条路走吧。去那条路上走一走。不知道我们在上面走路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嗯,我们走过去吧。”她开心地说了很多话,“可是谁来观察我们看上去到底有多小呢?”
我愠怒地喊道:“哎呀,那种事情有什么所谓?”
然后我们从街道沿着一条闪电形的小路向着溪谷的方向走去,太普通啦!我心里向着那条路走去的愿望已经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