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蒋彧周末补课也开始了。自从下午放学被留下补习,他每天回家都要做作业到深夜。周末开始补课后,他几乎已经没了玩的时间。
齐弩良看孩子辛苦,也无可奈何,学习这件事他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把自个被开除的事告诉他。这孩子原本心思重,总是担心没钱,让他知道这回事,肯定影响他学习。
但失业这事儿,不是光瞒下就行了。一大一小两张嘴等着吃饭,家里水电气费、油盐酱醋都是花销,现在每月还有一笔课时费的固定支出。齐弩良把剩下的钱算了又算,总归支持不了多久。归根到底还得赶紧找个工作,而且工作的收入还不能太低,要不然供不起一个正在上学的中学生。
这天一早,和往常一样把蒋彧送去学校,他也假装去上班。待人进了学校,他再折返回日化小区,在楼下找到梁麻子,让他退钱。
梁麻子却说天下哪里这样的道理,该他办的事情都办妥了,该他打点那些也都打点好了,齐弩良自己没做好被辞了工,怎么能赖到他麻子头上。
齐弩良自知理亏,又不是擅长狡辩的人,只是闷头坐在梁麻子的下午没什么人的早点铺子里,要求他:“头个月的工资一大半给了你,我才上了三个月班,你把你打点剩下那些退给我。”
“你的意思是让我一分不要赚你的钱,这事儿算我白出力气纯帮忙呗。你想想我俩非亲非故,找我的人一长串,我干嘛非得帮你不可?”
“……”齐弩良狠吸着手里的便宜烟,憋红了脸,嗫嚅道,“你能不能少赚点,退我五百?我实在没钱了,工作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蒋彧还要上学……”
“行了行了,真是的,遇上你算我倒霉。”不知是不是听到“蒋彧”的名字,念在这么多年街坊的情分上,梁麻子松了口,“钱我是不可能退你的,这片儿个个都找我介绍过工作,不能坏了规矩。我再给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免费给你介绍个。”
有工作就好,齐弩良满口答应:“行,你尽快,工资不能比超市这个少。”
“你这要学历没学历,要技术没技术的,要求还挺高。”
这话让齐弩良十分难为情,补充道:“什么活儿都可以,脏点累点没关系。”
“我知道了,你等我消息。”
工作的事儿总算有了眉目,心里绷紧的弦也放松了点。
到了下午,齐弩良准时拉着自行车去接放学的蒋彧。
立冬后,天已经很冷了。接到人后,他把头上的绒线帽子摘下来戴蒋彧头上,一把拉下两侧帽檐,包住孩子那两只容易生冻疮的耳朵。
坐上车,蒋彧双手揣进齐弩良衣兜里,抱住他的腰,猫在他身后,借男人宽阔的背脊挡住冷风。
“补习上了两周,老师讲的能听懂吗?”
“嗯。”
“你也不要着急,现在才初一上期,还有时间,慢慢来。”
“嗯。”
“我是看你每天回家不是背书就是做作业,那话怎么说的,劳逸结合,光是闷头学习说不定效果也不好。不如这周六等你补完课,下午我们去爬山玩?”
“周六下午我要背英语。”
“周日呢?”
“也要做作业。”
蒋彧揣进齐弩良衣兜的手指无聊地翻摸着他兜里物件,烟盒打火机之类。
“哥,我学习不累。数学讲的小学五年级的内容,我能听懂,题也会做。谢老师让我背诵的课文也开始慢慢会背了。你别担心。”
“我不担心。”他又寻思是不是自己太着急了,“小彧,我是不是让你觉得很有压力?”
蒋彧摇完头才意识到齐弩良看不见,只好又说:“没有。你让我做的事,我都会做好的。”
过了一会儿,蒋彧问:“哥,你是不是没去上班了?”
齐弩良后背一僵,也没法再瞒下去:“嗯,被开除了。”他立马积极起来,“梁麻子已经答应给我找个工资高些的,你不用操心这些事。”
“嗯。”
齐弩良骑着车也回头看了蒋彧一眼,疑惑道:“你怎么猜到的?”
“味道不一样。”
蒋彧埋在齐弩良背心,皮夹克的料子被冷风吹得冰凉,只有紧贴的口鼻处是新鲜呼出的热气。男孩埋在他身上呼吸,不一会儿贴紧他那块人造皮就被热气染得湿漉漉的。
蒋彧深吸一口:“你在超市上班的时候,身上的味道和现在不一样。”
齐弩良就像像一块海绵,在超市上班的时候、在饭馆上班的时候、夏天、冬天,身上的气味儿都各有不同,除了那始终如一的、涩涩的烟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