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也没有邻居来拉架,直闹到东方发白,娘身上多处挂彩才停战。
天蒙蒙亮,爹收拾几件衣物,嘴里骂骂咧咧,离家逍遥去了。
娘虽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又把苹果从昏睡中拎起来,一顿鞋底子,边打边问:“你大姐前几天买的小镜子,是不是你拿去跟别人换饼干了?……”
她迷迷糊糊地记起好像有这么回事,那天太饿了,没经得住诱惑……
反正承不承认,这顿打早晚得挨。只是自己又瘦又小,屁股上也没肉,每一鞋底子落下去,骨头都快碎了,万一打死……
她握紧护身符安慰自己:住在里面的神仙会保佑我,谁都打不死我!
娘边骂边打,仿佛心中的怨恨没有尽头。
苹果眼泪流干了,哭不动了,想:打死也好,早就不想当你家的小孩!每天吃的不是地瓜就是土豆,光吃也不长个头;下辈子托生到有饼干的人家去!
她心里这么想,嘴角竟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下意识地把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用力往下拉扯。
娘好像听到她的心声,愕然停手,打开她企图扯断护身符挂绳的小手,怔怔地看着满面泪痕、气息奄奄的小女儿,粗糙的手紧紧抱她在怀里。
苹果喘息不畅,嘤嘤低泣,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却舍不得动一下,怕母亲因此而松开她。
怀抱,多么安全,多么温暖!即使被娘闷死在怀里,也是好的。平时总害怕动不动就挨打,倒不是有多疼,而是冰冷的亲情——哪种棍棒是带着温度落下的?
此时,她希望护身符里的神仙不要保佑自己;希望娘把自己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把自己闷死,就能投胎去吃得起饼干的人家了!
……
早上,天已大亮,娘不起床,蒙一条旧床单昏睡。
大哥大姐合力熬了一大锅地瓜苞米粥,喊娘吃饭,娘也不理。
兄妹三个对付着吃个半饱。
苹果因为屁股疼得坐不下去,倚着桌边喝了半碗粥,又挨擦着饭桌往大哥身边蹭,可怜巴巴地央求大哥背她上学。
对于痛感还处于迟钝阶段的小孩子来说,只要没伤到筋骨,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
既然死不了,学还是要上的。小孩子上学一般玩是主要,学习是次要。此时,她已是二年级小学生,又是秋季开学第一天。
从昨晚活过来,小命在,但饼干没了!
她托起胸前的护身符,心里说:都怪你不让我死,活着受罪!
又想:大哥大姐也是被爹娘这样打过来的,现在轮到我了!反正我有护身符保命,是打不死的!除了皮肉疼、心里难过,也没什么好怕的。
大哥见她胳膊腿上全是淤青;脑门上的包印迹可见,便点头答应背她上学。
在这个家里,大哥是最少打苹果的人,但她却与大哥并不亲近。是男女有别?还是年龄差距?她想不清楚原因。
此时,大哥答应背她上学,她的意愿得逞,暗自窃喜,又怕被大哥看穿,就故意一瘸一拐的样子赚取同情。
其实,身上已经不疼了,只是觉得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