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发呆!”
肃霜简直恨铁不成钢,眼见四周雷云越来越密,电光开始闪烁,这要被劈中一下,搞不好一起死在这里。
她拽过犬妖的袖子急急避开一道电光,纵身往两人肉身安置处狂奔。
“没用的臭狗!不用你拿什么九幽黄泉水了!”她一面跑一面还是没忍住开骂,“刚才为了追你,我直接掉云崖川里了!你呢?你还在这边发呆找死等雷劈!还得我来救你!我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
一语未了,犬妖忽地停下脚步,不管怎么拽他都不走。
“……抱歉。”犬妖低低开口,“我不……”
“先回肉身!”眼看雷光越来越密,肃霜真急了,“快点!”
她好不容易从冰寒彻骨的云崖川里脱身,好不容易穿过雷云,离魂后又好不容易才在漫天灰雾的云崖上找到这只菜狗,他就是想死也得出去再自己死!
犬妖只淡淡摇了摇头,抬眼望着浓厚的雷云,他的结局就在这里了,谁也不能改变结局,谁都不行。
雷光闪烁,他遍布伤疤的脸忽明忽暗,肃霜回头怒视,恍惚间却突然怔忡。
有零星画面细碎地掠过眼前,依稀是一张同样遍布伤疤的脸,同样墨线般划去眼尾的睫毛,但脸上是血淋淋的,睫毛也是血淋淋的。
不争气的心脏疯狂乱跳起来,肃霜抿紧嘴唇,骤然背过身去。
“我一定要救你出去。”她眼怔怔盯着漫天漫地的雷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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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一定要救?为什么会这样说?犬妖不知道,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像是从神魂最深处喷涌出来的不甘,执拗,不能放——她一定要救下他。
肃霜不由分说握紧犬妖的手腕,神力全力运转起来,四下里灰雾一下变作不规则滑动的线,目睫交错的一瞬,两人已无伤无碍穿过所有电光。
如果她还能是吉光神兽,一定可以更快,快到这生死混沌的云崖也困不住他们,快到……将穷追不舍的神兵宝剑远远丢在天边,再没有血淋淋的脸和那双睫毛……
灰雾变得浓厚起来,肃霜一头扎进去,仿佛投身进一团绵软的被褥,终于挣脱开时,前尘过往尽数呈现眼前。
脑海里像是突然多了一座小小的花园,踏过木桥,桥下绿水幽幽,藏着她过往无声的死水孤寂。
吉灯一直在努力活着,努力为自己斑驳破碎的生涯拼凑出些许小小乐趣。可是,太孤单了,双目望不见无边黑暗的尽头,风雪从未停歇,与盒盖的百年相伴也只是一盏小小火苗的短暂邂逅,而盒盖离开了她。
东边的凉亭藏着属于她那些短暂的和风丽日。
后来吉灯遇见了犬妖,他弱弱的,妖力浅薄,一派天真,常常做一些叫她看不懂的事,比如明明打不过其他妖,偏偏就是不让;再比如明明天天往洞天跑,却以为她不知道。
这样其实也挺好,等不来盒盖,来了个弱弱的小犬妖,吉灯从此每天黄昏都去洞天门口晃一圈,再后来变成逗犬妖开口说话,再再后来,犬妖天天陪着她,做她的眼睛,给她说许多下界的风景与趣事。
虽然眼睛看不见,可吉灯知道了阳光落在头顶会是怎样暖洋洋的色泽,知道了春风拂过大地时,翠绿色是怎样生机勃勃。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她建了一座小屋,属于她和犬妖,只有这里明亮而温暖,五彩斑斓,闪闪发光。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西边种着几畦辛夷玉兰,正是开花时节,满目玉白温紫,甚是热闹,那里是藏着……藏着……
肃霜犹豫着停下脚步,没有过去,耳边忽然响起犬妖的声音:“我跟你说,咱们往西一直走,就会走到一个叫云崖的地方,听说那里风景绮丽,满目云海,就算站空了也不会掉下去,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就去云崖,晚上睡云里,白天一睁眼就是日出,一定很好看。”
“满目云海岂不是有些单调?”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没有险峻山石吗?花花草草总该有吧?”
“就是这样空旷通透才别有味道,又有山又有树,那可不稀罕了。”
一直做睁眼瞎的肃霜信口胡诌自己的离奇脑洞:“我觉得还是得有花树,要鲜红的……嗯,鲜红的榴花生在云海里,天上还下着白雪。我们一边看日出云海,一边赏花赏雪,那才是真稀罕。”
犬妖“噗”一下笑起来,莫名带着些宠溺:“你真是啥也不知道,榴花夏天开,白雪冬天下,怎可能凑在一处?再说了,哪有又要日出又要下雪的奢求?”
肃霜逗趣似的非要刁难他:“哪有不可能?我就要它们凑一块儿,你看着办。”
一派天真的犬妖终于抱怨起来:“这是什么刁钻古怪的要求?冬天的花好找,夏天哪儿来的雪?不然从凡人的地下冰窟里偷几块冰?”
“我说的才不是冬天开的花,我是要冬天开不出的花开在夏天的冰天雪地里,做不到你以后可别胡吹自己妖力强横了!”
“呵,我就是弄出来,你看得到么?”
“那你就别管了,有本事变出来再说。”
“好,我弄出来了,看吧。”
肃霜骤然睁开眼,触目所及只有无穷无尽的灰雾,鲜红的石榴树生在灰雾中心,一大片一大片,像血一样,茫茫白雪自虚空坠落,搓绵扯絮,与血红的花朵相互映衬。
原来是这样,她看到了。
她怔怔地,莫名从喉咙里发出声低笑,抬脚朝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接那榴花与白雪,花瓣雪片落在掌心,变得滚烫而粘稠——是血,新鲜的汩汩而出的妖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