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长廊,发现丫鬟家丁们都在摆弄灯笼红帐,除了一些贴了喜字的喜庆东西,还有色彩绚烂花式繁多的花灯。
外边的世界烽火暗涌,战事一触即发,皇城内仍粉饰太平,彩灯高挂。
不由好奇问:“这些花灯打哪里来的,都有些什么用处?”那丫鬟怔了怔,掩嘴笑了起来:“许是姑娘心里只念着姑爷了,怎忘了今日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呐。”
我了然笑笑,让他们忙自个儿的,便往房里去了。
半路遇到天赐,见他神色匆匆,穿的非是平日里的华贵士子服,而是一袭劲装,外罩白狐黑裘箭袖,背负长弓,腰悬宝剑,显然有事外出,而且还不是小事。
现在能有什么大事?无非是天南地北地寻找萧晚风。我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萧晚风那样的男人,除了天,谁能取走他的命?我唯一担心的也只是他出现得晚了,我可就麻烦了。
天赐看到我,停下了脚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是憋着脸说不出,就这么傻愣愣地站着,跟平日里恣意娟狂的模样大相径庭。恰时,外头响起马啸声,有人催促:“十二爷,就等着您下令出发了。”我笑笑,摆摆手,道:“快去吧,正事要紧。”
他俯首沉默少许,握在剑柄上的拳头松了又紧,反复三两下后,再抬头,漆黑的眼眸已坚定地闪烁着华光,郑重说:“悦容姐,晚上一定赶回来见你,你要等我,我有事要跟你说。”
我随口问了句:“什么事啊?”
他露出迷人的微笑,像是绽放在阳光下的金盏菊,耀眼夺目,“我的心事呢!”
错愕间回过神来,他已走远了,屋外传来一声喝令:“出发!”轰轰马蹄踏碎清晨的宁静,卷着巨雷般的响声渐远。
不由暗想,这小子作甚无端要跟我谈心?别是跟在劫一样来个禁忌的告白吧?扑哧笑出声来,将这荒唐的念头权作笑资,果真让本来紧绷的压抑心情明朗起来。
人在承受压力的时候,就该适度调节心态,这样才能将事情做得尽善尽美。我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做得挺不错的。
回了房间,泡了杯淡茶,往亭台楼阁上一坐,挥退所有伺候的丫鬟,图个安静,好为自己目前的处境想个出路。想了很久,不得不长长叹息,这最大的出路,果然还是得将萧晚风平安无事地找回来,否则这两家提前交战是不可避免了。
想得毫无头绪了,我斜斜在楼台栏杆上,看天地浩淼。薄雾清晨,浮浮沉沉,天际透出半边金黄,朝阳跃出山头,转眼驱散烟雾,映照出大地色彩斑斓的轮廓。楚府巍然之景,朱漆大门,蜿蜒长廊,水榭楼台,花园小筑,扶苏草木……悉数沉浸在一片金色光晕下,美得惊心动魄。
这么美丽的风景,身边应该有个人陪着看,才不算可惜。
上天像是听见了我的心声。
他就从最迷人的彼方走出,踏着一片洒脱的柔光,衣冠绝然,长发袖袍无风自动。
如神祗临世般,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站在楼台下,仰面对着我微笑,那张总是苍白而毫无表情的脸,此刻是如此明亮而丰富多彩。
“悦容,来,跟我走。”
他说得很轻,却字字清晰飘进我的耳中:“借我一天的时间,这一天,世界只有你和我。”
当全世界都在为他的消失而疯狂时,他却抛下全世界,只为来找我。
谁说他是毫无感情的人?他的感情,炽热得可以毁天灭地。
像失了魂魄似的,我怔在那里,许久没了反应。
他朝我微微展开双臂,那宽长的云袖翻滚,如踩着祥云的飞天姿态。
“来吧,悦容,我会接住你的。”
缓缓地,我露出极美的笑,做了一个连自己也觉得疯狂的决定,竟不顾腹中孩子,毫不犹豫踏上楼台栏杆,纵身往下跳。
原来堕天是这样的感觉!原来追求粉身碎骨如此美妙!
衣衫在空中抖动,簌簌直响,裙袂飞舞,如蝴蝶蹁跹,美丽地飞进他怀里。
那怀抱,带着早春的气息,清晨的芬芳,还有草药的青涩,熏香的馥郁。
一抬头,对上他充满笑意的眼眸,深邃,清澈,一如秋日深潭,粼粼波光中,晃荡着一种感动。
他在为我而感动,为此刻能抱着我而感动,而我——
早已决定,做一个感情的掠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