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是新茶,新茶便多了三分清馨,而茶的本味是一个";清";字。果真庄成说,这茶并非上等,但是新茶。庄成啜了一口,说,还能喝吧?应该不会太次。叶之笑了,说,对于茶我并不太挑剔,干净是最重要的,味正即品质优良。幽长的喉韵应属上品。但我最爱饮安溪的铁观音,茶色明如琥珀,品相赏心悦目,韵味宁静辽远。庄成说,看来你很懂茶。叶之说,略知一二,创作时习惯喝一杯提神。她想起刚才庄成拉小提琴,说道:你很喜欢音乐?还有拉琴的雅兴?庄成说,偶尔拉一下,因为我曾经读过师专,音乐是必修之课。也就是那时候学一点,水平仅此,消遣寂寞而已。叶之说,音乐我是外行,不识谱,只会跟着唱。这样唱会比看谱唱更准些。庄成笑了,说,这样不是更本真吗?叶之也笑了,打趣地说,也许吧,能唱出第二部《诗经》来。
说着,两人终于轻松的笑了。
叶之和庄成,漫无边际地谈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窗口刮来一阵深秋的风,滑过叶之的脸颊。叶之望一眼光秃秃的窗口,总觉得没有窗帘的房子,显得比较生冷。她喜欢窗帘,从小就喜欢窗帘。窗帘是一片温馨的风景,拂着轻风,不仅*,还给你一份安详与神秘,而且风情万种,令人痴心。可这小屋没有,便把屋里暴露给一切想窥视的人,让人缺乏安全感。她想离开,便放上手中的茶盅说,哦,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庄成有些意外,说,才8点多,早着呢。叶之随口说道,不了,我还有事的。庄成说,你一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作画?也用不着这么拼命呀,劳逸结合嘛!他的目光让叶之感到有一种穿透力和期盼,期盼叶之留下来多坐一会儿。叶之只得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在银光灯下显得特别生动。但她不想迁就地说改天再坐。
庄成知趣地不再执意留客,披上那件抢眼的中山服,跟随叶之出门。走到楼下,叶之止步说,不用送了,天色不是太晚,街上人也密集,不用送了!庄成看叶之没有让他送的意思,沉沉地低声笑了,有些勉强,意味地说,恭敬不如从命,下回约你,你可别这么匆匆忙忙的,像领导人来视察似的。
叶之笑道,没那么严重吧?再见了。便摇曳着长裙转身走出卫生局大院。
";花中花";富有象征的隐喻
这几天庄成频频打电话找叶之,恰巧叶之去省城参加全省青年画家联展。她送展的作品叫《花中花》,一朵玫瑰,花中花富有象征的隐喻,想像大胆而新奇,性感而独特。人们无法想像出自于一位娴静的青年女画家之手。然而美中尚有不足,即单纯了些,好像又不是,总觉得不甚完美,因此只获得了个优秀奖。叶之参展结束后,又花了半天时间到省城最大的商场猛逛,想买一套可心的外套,一直没买到,最后将买外套的钱买了一件日式睡衣。此衣轻薄如丝,柔滑冷爽,印染独特,穿着方便,花色高雅,几枝白色樱花,鲜嫩欲滴。穿着它,真是有点奢侈。叶之买下,是为其独特的工艺所吸引。虽然外套没买成,总算不虚此行,满足了她的爱美之心。
叶之不属于那种名利心太重的人。她到省城完成了任务愉快地回到海城,并没有因为自己只拿了个优秀奖而感到失落。在走出校园后,她的心境底色一直保持着天蓝色,自然的色彩,无边无际,辽阔得让人舒心。第二天,她依旧上班。黄青见到她,表示了超乎往常的关切。他说,叶之,怎么回事?那个人天天打电话来,我说你不在,他还不信,当然,他是嘴里没说,可行动上不停地打电话来问你回来了没有。这人,对你可能有想法啊,你得小心!他肯定的语气让叶之忍不住咯咯咯地脆笑着,说,他又不是洪水猛兽,有什么好小心的。黄青认真地说,难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呀!现在的年轻人,可不比我们当年,开放得很,不负责任的多。叶之说,我和他又没有什么,用不着这么紧张,好像我立刻就要陷入阴谋的致命的圈套。黄青不满地念叨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叶之有点不耐烦地说,我们真的没有什么,你的好意我领了,但以后你也别这么操心了。她故意半开玩笑地说,我呀,最讨厌别人对我指手画脚了。我是成年人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叶之尽量用缓和的口气不至于伤了黄青的自尊心。啧,黄青咂着嘴有些不满地说,人家关心你,你倒狗咬吕洞宾!
叶之讨厌黄青这种俗不可耐的比喻。尽管她心中对黄青产生了一种反感,但觉得同事之间,出于关心,虽然他做法上显得有些过头,但心应该是好的,也就罢了,理解万岁吧。她刚坐稳,电话铃响了,今天显得特别刺耳。黄青没接,叶之接了,是庄成打来的,约叶之看电影。叶之说,我刚从省城回来,有些累了,改天吧。对方却不依,不行,我的票都已买好了,总不能作废吧?再说,看电影,换换场景,也算调节一下心境,也是一种放松嘛。叶之心太软的毛病又犯了,她不懂得拒绝别人的好意。她为难地支支吾吾地答应了。黄青似乎明白了是谁打来的电话,欲说还休的样子,终于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叶之下班了,刚到宿舍门口,见一位女孩亭亭玉立地站在走廊上,见有人来,蓦然回首,尖叫道:叶之,你终于下班了!让我好等!叶之回过神来也尖叫了起来,呀,是你呀,费娜!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
哪能不欢迎,瞧你说的!
费娜说,走,到街上,我请客。
不行不行,怎么能让你反客为主呢?
怎么不行,让我表现一下,你那点工资留着吧!你知道为什么我来找你吗?
你总喜欢打谜语,在学校的时候就这样,我怎么知道。
那你就和我出去,边吃边谈。费娜带叶之来到附近的海城大酒店,来到西餐厅。叶之说,费娜,你请客我同意了,可不一定要来这摆排场,你知道这一位客的价钱吗?一位80元,可是相当于我们半个多月的工资啊。费娜笑了:你真死心眼,现在是什么年代?公元1987年!我早不干了,在家做全职太太。她的眼神放着自豪的光芒。什么?叶之有些惊讶地问,你结婚了?怎么也没通知老同学一声。费娜笑嘻嘻地说,其实我已不在这个海城工作了,我嫁到江狮城。不过离这也只有十几里路。我老公很有钱,自己开了家服装厂,是与港商合作,来料加工,生意越做越大,有自己的厂房和私家车,我现在住的小洋楼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我现在自己开着小车多方便,想去哪就去哪。叶之打趣地说,原来你当了老板娘了。不错,有个幸福的归宿,总该是幸福的女人了。费娜忘情地说,你也可以成为幸福的女人。我老公有一个孪生兄弟,家产、生意与我老公不相上下,他要找一个和我一样是搞美术的聪明漂亮贤惠的女孩为妻,我想来想去,你最合适不过了。想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同宿舍,你的脾性我最了解,你善良、宽容、文静,教育世家出身。你我又是谈得来的好朋友,将来我们成了妯娌,多好啊,叶之,你说行吗?答应了吧!
费娜迫不及待的表白,让叶之无所适从,她咧开嘴笑着说,费娜,找老公的事儿我还没有考虑呢,再说,我也不认识你家那位未婚大款。你就这样急冲冲的样子,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你。费娜甩动着广东式的半长发,用摩丝固定的刘海高高翘起,扬起修过的高挑的眉儿,也吃吃地抿嘴而笑,是的,我就这毛病,有啥事都憋不住,非一口气说完不可,来,先用餐再说!其实呀,有些事缘到自然成,你想躲都躲不掉。我和我老公就是这样,别人一撮合,真是天上掉下个宝哥哥和仙女下凡的林妹妹,一见钟情。半年不到,结婚。这可和我想像的柏拉图式的浪漫爱情大相径庭。这不,已成定局,有时想想还真有点遗憾,好像人生少了一个环节。她撅着上了变色口红的嘴,生动地说着。那神情还保留着几丝学生时代的天真与浪漫。
叶之说,你呀,知足吧。看你掩饰不住高兴的样子,我就知道你的心情和近况了。不过费娜,人各有志,我心中的白马王子还没出现。其实很简单,他必须是质朴、诚实,不需要富有但要善良,这太重要了,没钱不要紧,我们可以同甘共苦创建未来。这样的生活才有滋有味,这样的情感世界不是更丰富吗?
费娜哈哈哈地笑了,两片丰润的唇显得尤其光彩,说,叶之,你还那么天真,有钱未必不善良不质朴,没钱未必一定善良一定质朴。你看轻钱,钱当然也看轻你,不要谈钱色变,只要遵循";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法则,有钱是快乐的事,真的很快乐。好了,我不说了,你可能已经有男朋友了,我猜得没错吧。叶之说,没有,真的没有。
没有的话你可要慎重考虑,生活是很现实的,贫贱夫妻百事哀。费娜说,现在几点了,我还要到我姑妈家一趟,明天我带你去江狮城做客好吗?
叶之说,明天我要上班,过一段时间,我去拜访你。你留下住址、电话号码。我会去的,你还记得同班同学伊莉吗?她在海城中学当美术老师,她很快就要结婚了。前几天遇到她,她还在念叨你哩。费娜说,怪不得我最近耳朵老痒,到时你和她一起去江狮城找我。叶之说,好,不过,我们去的时候,希望看到你的小洋楼里挂着你的画,新画的。别当了全职太太就忘了你曾经追求的梦想。
费娜说,唉,我算是想明白了,所有的梦想九九归一还不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他买了单,上了车,潇洒地和叶之拜拜,驾驶着车离开了海城酒店。叶之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孤零零的。她想起庄成约她7点半看电影,想想看电影并不一定要意味着什么承诺,起码在这座城市里有一个人在关心你,用不着那么紧张。难道男女之间除了爱情就没有了别的相处的理由?她美好地想着,便加快了脚步。而在这人心不古的海城,一位女孩出去和男青年看电影还是有些意味的,叶之这回自以为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勉强的理由。当叶之来到电影院门口,广场上早已空无一人,高高的阶梯上站着一个人,秋风掀动着他的头发。叶之定睛一看,是庄成。她有些歉疚地迎上去。庄成显得有些着急了,说,尊贵的公主,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
对不起,叶之连忙道歉,我不是有意姗姗来迟。我的一位久未谋面的同学来找我吃饭,所以。。。。。。
没等叶之说完,庄成试探地问,谁家的公子,让你竟忘了时间?叶之脸红了,说,是以前同宿舍的,你别乱猜了,瞎说。
他们边说边进了剧场,剧场已熄了灯,黑乎乎的,让叶之的眼一时无法适应,高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庄成的后面。找到位置坐定后,电影马上就开演了,片名是《高山下的花环》,演到动人处,叶之流了许多泪。叶之从小就不喜欢看悲剧,主要是怕哭,怕自己在大众广庭下一塌糊涂地流泪。
好在身边的庄成并未照顾她的情绪,对她的流泪似乎浑然不知,要不自己是多么的尴尬。散场了,庄成要送叶之,叶之执意不让,她说,她不愿意让人议论纷纷,以为自己找了男朋友。庄成说,就算男女之间交朋友也很正常嘛,有什么可怕的。叶之说,我就是不愿让人议论,人言可畏。庄成说,没想到你还挺固执,好吧,我就不为难你了,下回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叶之若有所思地说,再说吧。
第二天,叶之刚上班,庄成又打来电话,是黄青接的,他将电话递给叶之,很世俗地摇摇头,好像有什么不可理喻似的。叶之不知为什么,对黄青的做法,觉得有干涉别人私生活之嫌。今天叶之接过电话的时候,他用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磨蹭了叶之的手背一下。叶之在判断不准确的情况下也不好有什么异议,觉得自己是否敏感地误解了别人的无意识。此刻她只顾接电话。总之,庄成约见叶之越来越频繁越迫切,这让叶之感到不安。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办。当她放下电话,黄青的目光望着她,说,你们年轻人,不知怎么想的,我是真的对你好,真的,你还不理解我的心意?说着脸红了,片刻又说道,你现在谈恋爱很可惜,找了人更可惜,你要珍惜自己,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要保护你的强烈愿望,不能让你随随便便被人家骗了。像你这样有灵性的女孩,应该把心思放在艺术追求上。叶之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黄青先生,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的个性你或许还不太了解,我是一个不太爱被别人左右生活的人。
好好好,算我都说错了,多管闲事了,唉,你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女孩。
黄青苦口婆心的样子,像烟雾让叶之摸不着头脑,她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就是黄青对自己的关心已经超出一般同事的范围。不知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也许自己涉世未深,真的不识好人心。黄青时常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说,叶之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但她却想起一句名言: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第二天上班,叶之早早的来了。她习惯先整理一下桌子,发现一张未署名的小纸条压在茶杯下,她展开一看,上面写着:我的爱情到哪里去寻找,就在你的身上!叶之看完,头皮都发怵了。从字体上看,虽然写条的人做了字体变形,但她一眼就辨别出了是谁写的。她终于找到了黄青“关心”自己的动机,她将字条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里,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她决定这么做,便镇静了许多。再猛一抬头,她发现墙上挂着一本新挂历,电影名星的芳姿正妩媚妖娆地展现在眼前。黄青的桌边墙上也挂一本山水画挂历。叶之想,也许是单位发的吧。
不一会黄青来了,和叶之打了招呼后,说,叶之,送你一本挂历,不知你喜不喜欢。叶之说,一个办公室也用不着挂那么多的挂历,挂一个就够了,否则有画蛇添足之嫌。你还是带回去挂吧。黄青听后有些不悦,说,你要懂得接受别人的好意,电影明星今年很流行,女孩子喜欢。你要是心里不喜欢,你表面上也得表现出喜欢的样子,这样才不会屈了别人的好意,别人也不会显得尴尬。要站在别人的角度想问题,将心比心。不过我倒没什么,知道你的脾气,了解你直来直去。
叶之说,那就谢谢你了。黄青马上露出喜色,说,不用谢,跟我你还客套什么?咱们谁跟谁呀!同事之间、朋友之间送一个小礼品是应该的,再说,我也算是你的长辈,都可以当你的父亲了。我想收你这个学生,你同意吗?叶之见黄青顺着杆子往上爬,硬着头皮说,你本来就是前辈,论资历论成绩,我理应称你老师。黄青立即顺水推舟说,好,就这么说定了。叶之心里苦笑了一下。
下午,黄青拿来几本现代派的画册,放在叶之面前,说,这几本书,我已用不着,年轻人喜欢,你拿去看吧,画画要博取众家之长,进步得才快。我老了,僵化了,充其量是个画匠,没有前途了,不像你们年轻人像早上*点钟的太阳,希望就在你们身上。叶之发现黄青有种青春就要逝去,人生已到暮年的恐慌,她想最近他又变得絮絮叨叨的,加上反常的举动,是不是提前进入更年期?
叶之到洗手间,刚出来,发现桌子上又有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叶之,晚上我请你看电影。在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