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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素素轻轻摇了摇头,说:&ldo;我不想去。&rdo;

她自从病后,郁郁寡欢,从前虽然不爱热闹,如今话更是少了。维仪只觉得她xg子是越发沉静,偶然抬起眼睛,视线也必然落在远处。维仪本来是极活泼的人,但见了她的样子,也撒不起娇来,看她顺手放在茶几上的书,于是说:&ldo;家里读书最勤的,除了父亲,也就是三嫂了。书房里那十来万册书,三嫂大约已经读了不少了。&rdo;

素素说:&ldo;我不过打发时间,怎么能和父亲比。&rdo;

维仪看她的神色只是淡淡的,心里也觉得不快活。和她讲了一会儿话,下楼走到后面庭院里,慕容夫人正立在池边给锦鲤喂食。维仪看那碧水之中,五色斑斓的鱼儿喁喁争食,想了一想,还是忍不住对慕容夫人道:&ldo;我瞧是三哥的不对,既然和三嫂结婚,就应当一心一意。瞧他如今这绝qg的样子,弄得三嫂伤心。&rdo;

慕容夫人细细拈着鱼食说:&ldo;你今天又来抱什么不平?&rdo;维仪说:&ldo;我昨天瞧见那个叶小姐了,妖妖娆娆的像蜘蛛jg,哪里及得上三嫂美。就不明白三哥怎么看上了她,还正经地让她在外头招摇过市。&rdo;

慕容夫人倒叹了一声,说:&ldo;你三哥是个傻子。&rdo;

维仪说:&ldo;可不是,我瞧他是鬼迷心窍。&rdo;

素素按家乡风俗,去舅母家中送了中秋礼。回来时路过原先住的巷子附近,她看到熟悉的街道,想了一想对司机说:&ldo;你绕到三观巷,我想看看原来的房子。&rdo;司机将车子开到巷口,停了车说:&ldo;少奶奶,我陪您进去吧。&rdo;素素向来不愿意下面的人跟着自己,于是说:&ldo;不用,我只在外面看一看就行了。&rdo;司机答应了一声,站在车边等她。

午后时分,巷子里静悄悄的,平常那些吵吵闹闹的孩子们也不知哪里去了。天色y沉沉的,迎面chui来风很冷,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早晨那样好的天气,一转眼就变了。

远远望去,篱下的秋海棠开得正好,篱上的牵牛花青青的藤蔓蜿蜒辗转,夹着一两朵半凋的蓝色花朵。院子里拾掇得十分整齐,她想,房子定是又租出去了。这房子她住了许多年,为着房东太太人极为和气,房子虽然旧小,但到底在她心里如同家一样。

她站在风头上,也没有觉得冷。痴立了许久,只听房门&ldo;咿呀&rdo;一声,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大约才一岁光景,跌跌撞撞走出来。她的母亲在后头跟出来抱起她,嘴里埋怨:&ldo;一眨眼不见。&rdo;抬头见了她,好奇地打量。素素见她是寻常的少妇,一张圆圆的脸,倒是十分和气,那身上的衣服虽然不光鲜,但向人一笑间,眉目间都是宜然恬淡。

她唇角牵起凄清的笑颜。少女憧憬时,也以为这样恬淡就是一生了,嫁人,生子,老病,芸芸众生一般的喜怒哀乐,到了如今,都成了惘然。

司机不放心,到底寻过来了。她回到车上,只望着车窗外的街市。那样热闹的世俗,却和她都隔着一层玻璃。车子已经快要出城了,远远看到岔口,黑色的柏油路面,便是通往官邸的专用公路。她对司机说:&ldo;麻烦你调头,我想去见一位朋友。&rdo;

她到牧兰家里去,却扑了个空。方太太客气得不得了,说:&ldo;你是贵客,等闲不来,今天真是不凑巧。&rdo;她告辞出来,却正巧遇上一部车子停在门口,那车牌她并没有见过。牧兰下车来见到她,倒是高兴,&ldo;你怎么来了?&rdo;牵住她的手,脱口就说:&ldo;你瘦了。&rdo;

素素勉qiáng笑一笑,说:&ldo;原先跳舞的时候,老是担心体重,如今不跳了,倒瘦了。&rdo;一转脸看到车上下来一个人,正是张明殊。她犹未觉得什么,那张明殊却早已经怔在了那里,如五雷轰顶一般,直直地瞧着她。牧兰亦未留意,说:&ldo;站在这里怪傻的,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我也不好意思请你进去坐,咱们还是出去喝茶吧。&rdo;

素素与她多日不见,牧兰自然话多,叫了雨前边喝边聊。牧兰说:&ldo;这里的茶倒罢了,只是茶点好。你们瞧这千层苏,做得多地道。&rdo;素素说:&ldo;这茶只是不像雨前,倒像是明前。&rdo;牧兰哧地一笑,说:&ldo;你的舌头倒有长进。&rdo;她这样没轻没重地一说,素素反倒觉得是难得听到的口气,终于浅浅一笑。见对面的张明殊只是闷头喝茶,于是问:&ldo;张先生如今还常常去看芭蕾吗?&rdo;

牧兰答:&ldo;他倒是常常去捧场的。&rdo;又讲些团里的趣事,素素听得悠然神往,&ldo;嗯,真想去瞧瞧大家。&rdo;牧兰心qg甚好,俏皮地一笑,说:&ldo;那是求之不得,不过,只怕又是大阵势,又要叫导演紧张得要死。&rdo;素素答:&ldo;下回有空,我独个去不让人知道就是了。&rdo;

这样谈了两个钟头,素素惦记是中秋,晚上家里有小小的家宴,纵然不舍,也得走了。回到家中已经是傍晚时分,因着下蒙蒙细雨,那些树木浓黑的轮廓,都已经渐次模糊。屋子里灯火通明,仆从往来。家宴并没有外人,锦瑞夫妇带着孩子们来,顿时热闹起来。慕容沣也难得闲适,逗外孙们玩耍。慕容清峄最后一个回来。慕容夫人因是过节,怕慕容沣生气,连忙说:&ldo;这就吃饭吧。&rdo;

几个孩子吃起饭来也是热闹的,慕容夫人说:&ldo;小时候教他们食不语,他们个个倒肯听,如今大了,反倒不成规矩了。&rdo;慕容沣说:&ldo;他们天xg就活泼,何必要弄得和大人一样无趣。&rdo;慕容夫人说:&ldo;你向来是纵容他们,一见了他们,你就耳根软。真是奇怪,锦瑞维仪倒罢了,尤其是老三,打小你就管得那样严厉。真想不到如今对他们又这样溺爱。&rdo;顶小的那个小男孩杰汝,脆生生地说:&ldo;外公最好,外公耳朵软,我就最喜欢外公。&rdo;引得一家人全笑起来。素素本来亦是含笑,一转脸忽见慕容清峄正看着自己,那目光令唇边的一缕笑容无声地凝固,唇角渐渐下弯,弯成无奈的弧度。

十七

他吃过饭照例又走了。慕容夫人怕素素心里难过,特意叫她去说话:&ldo;素素,你别往心里去,他在外面有他的难处,难得你这样体谅他。&rdo;素素轻声应了声&ldo;是&rdo;。慕容夫人牵着她的手,温和地说:&ldo;老三只是嘴硬,其实他心里最看重你‐‐你别理他的胡闹,回头我骂他就是了。我看你心里有事,只是不肯说出来,难道是怪他?&rdo;素素轻轻摇头,说:&ldo;我没有怪他。&rdo;

慕容夫人道:&ldo;他近来心里是不痛快,你也不必一味让着他,夫妻之间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我看你和老三谈谈才好。我这做母亲的,话也只能说到这一步,你们两个孩子老这样僵着,最叫我难过。&rdo;

素素低着头,轻轻道:&ldo;都是我不好,让母亲cao心了。&rdo;

慕容夫人叹了一声,拍拍她的手,&ldo;好孩子,听母亲一句,跟他谈一谈,夫妻哪里会有隔夜仇,什么事qg说开了就好了。&rdo;

素素心中有事,神色不免怔忡。牧兰拿匙子按在她手背上,将她吓了一跳。牧兰微笑问:&ldo;想什么呢?这样出神。&rdo;素素打起jg神说:&ldo;没有想什么。你今天叫我出来,说是有事qg对我说?&rdo;牧兰脸上却微微一红,说道:&ldo;素素,有件事qg,你不要怪我吧。&rdo;素素心里奇怪,问:&ldo;到底是什么事qg?&rdo;牧兰说:&ldo;我知道他‐‐原来是喜欢你的。&rdo;

素素刹那间有些失神,想起那三只风车来,不过一秒钟,便是苦楚的隐痛。他对她这样好,可是自己心里早已容不下‐‐那个人那样霸道,长年如梦般无尽地折磨苦恨,心里竟然是他,是那样霸道地夺去她一切的他。生死相许令她终了奢望,可是到底错了,她失了心,失了一切,也不过换得他弃若敝屣。

牧兰见她神色恍惚,勉qiáng笑了一笑,说:&ldo;咱们上绸缎庄看衣料去吧。&rdo;

她们从绸缎庄里出来,素素无意中看到街边停在那里的一部车子,却叫她怔了一怔。车上的侍从官见她望着,知道她已经看到了,只得硬着头皮下车来,&ldo;少奶奶。&rdo;她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倒也没有多想。侍从官到底心虚,连忙说:&ldo;三公子在双桥,我们出来有别的事qg。&rdo;

他这样一说,素素反而渐渐明白,点点头&ldo;嗯&rdo;了一声,和牧兰作别上车自去了。

晚上慕容清峄却难得回家来吃饭。慕容夫人陪慕容沣去参加公宴了,就维仪在家里。偌大的餐厅,三个人显得冷冷清清的。维仪极力找话来讲,问:&ldo;三哥,你近来忙什么呢?&rdo;慕容清峄说:&ldo;还不是公事。&rdo;望了素素一眼,见她依旧是平日的神色,心里却是莫名地气苦与烦躁,手里一双错金的牙筷,倒似生了刺一般握不住,几yu要扔下去。她这样不在意他,连问一句都不肯,连稍假辞色都不肯。

素素吃过晚饭就去书房里看书,一卷宋词,只是零乱的句子:&ldo;八张机,回文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厌厌无语,不忍更寻思。双花双叶又双枝……不忍更寻思,千金买赋,哪得回顾?&rdo;早就失去了勇气,今日的撞见不过是最后不得不直面的现实。眼里的泪生生忍回去,卑微渺茫如同最轻微的灰尘。她凭什么可以去质问他?早知他对她不过是惑于美色,从起初的qiáng取豪夺便知。

捱到半夜时分才回房间去。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睡灯,幽暗的光线,她轻轻在榻上坐下,他突然翻身坐起,她才知道他原来是醒着的。见chuáng头灯柜上放着一盏茶,伸手端起,早已经凉透了,迟疑着又放下,终究嗫嚅出一句话来,&ldo;我……我拿去换杯热的来。&rdo;

他的声音里有几分僵硬,&ldo;不用了。&rdo;

她忽然也生了倦意,退一步重新坐下,仿佛像一只蜗牛,希望可以蜷缩回自己的壳里去,可是,她连像蜗牛一样脆弱的壳也没有。

他盯着她看,突然问:&ldo;你为什么不问?&rdo;

她的声音微不可闻,&ldo;问什么?&rdo;他要她问什么?问他为何夜不归宿?问他每日与何人共度chun宵?亲友的闲言碎语里,有意无意令她听闻到的名字?她早已连泪都gān涸,他还要她问什么?!窗外是沙沙的风雨之声,满城风雨近重阳,连天公都不肯作美。

灯下她的剪影,削瘦单薄得令人心里泛起痛楚。几乎是梦魇一样,他伸出手去,她却本能地微微往后一缩。他心里的痛楚瞬时如烈火烹油一般,&ldo;轰&rdo;一声弥漫四溅,摧枯拉朽燃起最后的残存恨意。

他冷笑了一声,&ldo;去年的今天,你要我将孩子找回来。&rdo;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心里最不可触及的伤疤,猝然叫他揭开了痂,血淋淋牵起五脏六腑的痛不可抑,不容她喘息。他眼里幽暗的神气已咄然bi至面前,&ldo;我现在就告诉你,孩子死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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