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蛮和陆象行,在镇国将军府邸前,就这般狭路相逢。
难说心头的感受,他当初抛弃她独自快马前往肃州,害得蛮蛮被全长安城的人看了笑话,蛮蛮不可能没恨过。
人都说,破鼓万人捶。蛮蛮在长安贵人那里,仅仅只是一个来自边陲小国的南蛮子,不通中原教化,举止没规没矩,陆象行娶了她,本就是迫于皇威不得已自降身份,他厌恶极了蛮蛮,大婚当夜出走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种面相世人的证明也说明了,蛮蛮这个出身蛮荒的女子,确是低人一等。于是她便成了一种笑料。
一直到今天以前蛮蛮都恨陆象行,可是,眼下又没那么恨了。
一盏茶以后,左子骞与虞信匆忙告辞。
陆象行踏进了蛮蛮的院子。
蛮蛮本来正在妆台旁坐着,右手把颅顶那高盘成凌云髻的乌发取下,粗重厚实的一把发丝握在手心,用象牙篦子一点点梳平,把芙蕖香油搓开,再沿着青丝摩挲至发尾,令整把头发都染上芙蕖清冷的芬芳。
这时,身后的门被推开了,镜中出现了那道轩然魁伟的身影。
他脚步迟缓沉重,一点点挪向蛮蛮。
蛮蛮放下梳篦,心里哼了哼。
这个男人真没出息,既知道辜负了她,还让她等了一年多,现在仍不敢面对她,别别扭扭的,不像好汉。
但她却在回眸时,琉璃珠子似的明眸里迸出了光彩:“夫君,你回了?”
她起身,向他迎了上去。
陆象行的脚步停了,就停在门边。
眉宇紧锁,目光沉晦得如与窗外的夜色一体相融。
蛮蛮笑着挽住陆象行的右胳膊,带他往里走,但试着拖了一步,被挽住的男人纹丝不动,身体强悍到她用了吃奶的力气,还是蚍蜉撼树。
于是蛮蛮不再做无用功,只是她上翘的嘴角便一直不曾下来过。
“夫君,你还没见过蛮蛮,蛮蛮也没见过你,今天都不知道,原来是夫君在御沟桥上如神兵天降救了蛮蛮……原来真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陆象行被她挽着胳膊,嗅着刺鼻的芙蕖花的香味,极难忍受。
他瞥了一眼倚向他胸膛的女人,一瞬间掠过一念,今天如果没在御沟桥救她,任她摔下桥,也不知是否好过现在。
蛮蛮也察觉到,陆象行凝住自己的眸光含了敌意和不耐。
她咬咬嘴唇,只好将他的臂膀松开一些,道:“夫君,我们成婚一年多了,今天还是第一天见面呢……你都没什么要对蛮蛮说的么?”
蛮蛮。
呵。
陆象行仅仅知道她是秋氏,一眼都不曾瞥过婚书上她的名字,他心里她只是南蛮公主,尾云秋氏。
这桩婚事,不过是皇帝和太后做主,将他打晕了送进的喜堂被迫成就,陆象行本人从未承认过。
阿兰惨死在尾云国士兵的屠刀之下,太后却做主,让他娶了一个尾云国女人。
造化弄人!
三年前,陆象行麾下大军踏破南蛮山障,逼得秋尼亲自下马献降时,他心里明知道,阿兰的仇还没有报。
可是他却不能继续挥师,为一己私仇践踏她的国家。
生灵涂炭永远不会是将军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