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六月初一日,京城西侧阜成门外。
张诚身旁的陈忠,见了这么多饥民,睁大着眼睛道:“这鞑子不是都被打退了嚒,咋还是这多的灾民?就是咱的上北路地方残破,也没至于如此啊!”
他身旁的那些护卫也是个个点头,看到这么多忍饥挨饿的人,京师虽说繁华,想来想去还是宣府更要好些啊。
张诚回头看了陈忠一眼,道:“忠子,京畿重地,可不比宣府,你今日的话有点多了。”
转眼间,牛胜已递出公文打点好城门军头,回来招呼张诚等人进城。
他们一行人从阜成门进入,京师内外城的街道格局,以通向各个城门的街道最宽,为全城主干道。
这些通向各个城门的大街,也多以城门命名,如崇文门大街、长安大街、宣武门大街、西长安街、阜成门街、安定门大街、德胜门街等等。
京城内中居民区以坊相称,坊下依据丁口多少又设若干铺,每铺立铺头,有火夫三五人,隶属总甲,专掌地方捕盗等事,全城共有三十六坊,一百余六牌,七百余五铺。
张诚策马行在阜成门街上,他看到街巷端直,城内小巷胡同密集,唯大街之上铺有条石,又辅以碎石,沿街的小巷胡同大多都是土路,偶有碎石铺就。
有些胡同里股股浓重的味道传出,尘土飞扬,垃圾遍地,他看到一些排水的沟渠壅塞严重,很多街道坍塌坑洼,显是年久失修。
张诚以前到是看过一些史料,大明京师自建城来,各样道路修整、沟渠疏通,甚至各卫生情况,都有六部官员及五城兵马司专门管理,甚至还规定沿街撒秽与乱倒垃圾,要枷号一个月发落,最少在万历年间,京师还是以整洁闻名。
但从天启年间开始,这一切似乎都发生了改变,环境一天天变坏,每逢大雨,便水漫全城,泥泞难行。
每逢天晴干旱,便尘土飞扬,蝇蚋纷飞,这样的卫生环境,怪不得近些年连连爆发鼠疫,军民死伤惨重。
而此时的阜成门街上也是饥民与乞丐遍布,因无家可归,又无处收容,他们这些人只能睡在两旁的屋檐底下,流落在街边角落。
大明也曾设有各样的养济院、饭堂、又开设有粥厂,为饥民发放钱米,援助医药,埋瘗弃尸等,不过显然现在的赈恤能力已严重不足,救济也只是杯水车薪。
张诚内心里深深的叹息着,他皱眉不语,脸上满是沉痛之色。
与满街饥民乞丐相比的,还有另一番不一样的情形,便是街上一个个衣着光鲜的豪强商贾,富门家奴们。
他们这些人出入时前呼后拥,所穿所使之物皆是豪华奢靡,看着这些人,街上那些饥民乞丐们有的神情麻木,有的满是羡慕,也有的眼中则满是仇恨。
这个情形落入张诚的眼中,他不由沉思着,一方酒肉臭,一方冻死骨,不患寡而患不均,怪不得大明百姓的心乱了。
他策马继续往前而行,毕竟是在天子脚下,大明首善之地,虽是遍布饥民乞丐,可这京城内商业却是依旧繁华得过份,所过街巷,皆是密密麻麻的商铺,运货车马不绝。
但是,这一切在张诚看来,这样发达的商业己经畸形了,若不缴税,便是与国无益,越临末世的朝代,商业越是发达过份。
再往里行进,越接近皇城和紫禁城,街巷更为密集,皇城边上的棋盘街,离兵部,吏部,户部,礼部等大明各衙门不远,这里更是热闹非凡,看得陈忠、刘金海等人目瞪口呆。
张诚等一行人在宣武门大街折而向南,又经东西长安街来到京师东城,来到南熏坊再折而向北,众人终于来到锡拉胡同。
若不是有魏知策和牛胜二人为他们在前引路,张诚等人早已迷路了,他们的同春楼就开设在这锡拉胡同边,前面是酒楼,后面可住宿。
这里就在东安门外,进了东安门直行没多远便是东华门,许多来京师办事的官员都会选择在此处居住,图的就是进入皇城和宫中的便利。
早在大明初年,进京的官员级别够的就住馆驿中,那些不住馆驿的也大多会择选皇城外的一些寺庙居住,他们很少有人敢于住在外间的客店或是会馆之中。
这是他们为了避嫌的无奈之举,毕竟太祖爷给官员们定的俸禄真是太低了,如住客店日久难以为继,有些官员虽不差钱,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
而此时的会馆也都是各省商贾出资兴建的民间机构,若住于此处,又怕被弹劾勾连商贾之嫌,所以他们多择皇城边的寺庙居住,即清净,又可体现清廉。
可此时,就远没有国初时那般严苛,许多进京的官员便都在此间择一客店居住了,张诚在同春楼前下马观望着。
一个小伙计很是激灵,他远远看见牛胜手里牵着两匹战马,忙小跑着迎上前来接过缰绳,又领着几名护卫牵马奔同春楼旁的一处侧门走去。
“将军,此处前面分上下两层可吃酒聊天,后面还有几处小院可供住宿,旁边还有马厩,可以照料往来官民的马匹,更有空敞可停放马车与官轿。”牛胜热情的介绍着。
张诚将大部分护卫都留在阜成门外的车马店了,给他们放了几天的假,可以在京城四处逛逛,他只带了陈忠、刘金海、李长胜和五名护卫进城。
他看着西边不远处的东安门,道:“去年,我等进京献俘阙下,便是走得这东安门。”
“是嘞,将爷那时穿的正是御赐的盔甲,真是神气啊!”陈忠道。
魏知策有些尴尬的说道:“唉,可惜知策那时还未曾结识将军,无缘亲见将军当日的虎威啊!”
“哈哈……”
张诚笑道:“不说这些没用的,知策兄不领着咱们好好逛逛这同春楼嚒?”
在一片说笑声中,众人向同春楼内走去,一个略有些肥硕的胖脸便迎了上来,他人还未到,声音却已传来,只听他笑着道:“呵呵,魏兄,这位便是张大将军吧,果是一代英杰,将军虎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