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别林只在上海停留了短短一天,梅兰芳几乎陪了他们一天。也仅仅是这一天,中国永远留在了卓别林的记忆中,以致他回国后在友人的招待晚宴上,完全用汉语和华人仆人交流,着实令人惊叹。
梅兰芳也难忘卓别林。当他于抗战期间退避香港后,经常以看卓别林的电影打发日子,一部《大*者》,他居然陆续看了六遍,仍然意犹未尽。
1954年,周恩来出访日内瓦时宴请卓别林,还请他观看了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卓别林盛赞中国传统文化,当然特别提到了中国京剧和梅兰芳。梅兰芳闻讯,盼望着与卓别林再有见面畅叙的机会,却因两人先后离世而未能如愿。
艺术无国界:梅兰芳与泰戈尔
1924年5月8日,印度诗人泰戈尔抵达北京。这天,恰逢他63岁生日。北京文化界、戏剧界人士既为他的到来也为庆祝他的生日,于10日晚在东单三条协和医学院礼堂,举行了以徐志摩为首的新月社成员用英文演出的泰翁名剧《齐德拉》为形式的欢迎仪式。梅兰芳应邀参加了这天的欢迎仪式,就坐在泰翁身边。
对于自己的名剧被搬上中国舞台,泰戈尔自然很欣喜。不过,更让他高兴的莫过于几天后他亲眼目睹了梅兰芳的演出。当时,梅兰芳特地为泰翁演出了他的新编神话剧《洛神》。看毕,泰翁在盛赞中国戏剧的优美之余,也对该剧的布景诚恳地提了些意见,强调色彩的重要。梅兰芳欣然接受。
泰戈尔离京前,梅兰芳前去饯行,两人互赠了礼物。梅兰芳送给泰戈尔的是他在百代唱片公司灌录的几张唱片。这几张唱片一直为泰翁所珍藏,直到他于1941年8月去世后,才和他于1929年访华时宋庆龄赠送的京剧脸谱模型一起藏于国际大学艺术学院的博物院里。泰戈尔送给梅兰芳的礼物是一柄纨扇。他在扇上用毛笔以孟加拉文写了一首短诗,然后又自译成英文。
1961年,为纪念泰戈尔诞辰一百周年,梅兰芳特地撰诗《追忆印度诗人泰戈尔》,深情怀念这位艺术大师。这首诗成为他最后的遗墨。不久,他因病去世。泰戈尔赠送的那柄纨扇后由梅家后人捐赠给了国家。
忘年交:梅兰芳与吴清源
众所周知,吴清源在日本围棋界,有“圣手”之美誉。鲜为人知的是,他的“围棋天才少年”的称号,是梅兰芳率先提出来的。
梅兰芳初见吴清源时,是在1926年。那时,吴清源还只是个孩子,不过,已露围棋天分。当时,吴清源正和一个老头下围棋。梅兰芳发现,这个孩子轻松自如,总是乘对方思考的当儿,聚精会神地在果盘里挑选糖果和花生米吃,一副胸有成竹、满不在乎的样子,而那老头却紧锁眉头,苦苦思索,显然下得很费劲。他不由在心中赞叹:这个少年棋艺了得。之后,吴清源被公认为围棋天才少年了。
1956年,梅兰芳出访日本。早已定居日本的吴清源专程赶到梅兰芳下榻的宾馆。虽然他俩年龄相差20岁,又只在吴清源小时候见过一次面,但此番相见,却如多年老友一般亲切。临别,两人互赠了礼物。吴清源将他的著作《吴清源围棋全集》送给了梅兰芳;梅兰芳回赠了一套《梅兰芳剧本选集》和《舞台生活四十年》,还有他的戏装照。
梅兰芳有心振兴中国围棋,吴清源提议尽量挖掘天才少年,选派他们到日本进修。他同时表示他将为此做出努力。回国后,梅兰芳即请秘书许姬传去拜访吴清源曾经的围棋老师、后来专门从事培养青年棋手工作的顾水如,请他帮助物色几位天才少年。陈祖德、陈锡明成为首选人才。之后,梅兰芳亲笔给吴清源写信,告知两位天才少年的情况,询问是否能收他们为徒。没想到,吴清源有些为难。不过,他表示可以为两个孩子另觅老师。
遗憾的是,后来中日关系再次恶化,两国又断了来往,两个少年终未能赴日研修。但是,梅兰芳的努力并没有就此泡汤。多年后,陈祖德、陈锡明和另外3名棋手,作为战后第一个中日友好围棋访日团成员,如愿踏上了日本国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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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趣相投:梅兰芳与张謇
在中国京剧史上,有三件新事物发生在1919年的南通。这三件新事物就是“南通伶工学社”、“更俗剧场”、“梅欧阁”。这三件新事物的创始人就是被称为“办厂迷、办学迷”的张謇。
梅兰芳与张謇相识于民国初年。当时,张謇62岁,梅兰芳只有21岁。张謇决定创办戏校,想请梅兰芳帮忙。梅兰芳很感激张謇的信任,但他婉言拒绝了。之后,张謇和戏剧家欧阳予倩合作创办了“南通伶工学社”,以及配套的新型剧场“更俗剧场”。梅兰芳虽然拒绝了张謇的办学邀求,但对张謇和欧阳合作办学鼎力相助。当他接到张謇的邀请后,欣然应允,赴南通参加剧场的开幕仪式,而且还亲自登台,为学生做观摩演出。
为迎接梅兰芳的到来,张謇特别修建了一所牌楼,取名“候亭”,又将更俗剧场的客厅改造成“梅欧阁”。当梅兰芳跨入客厅时,立即被客厅墙上高高悬挂着的一块横匾吸引住了。匾上“梅欧阁”三个大字,笔法遒劲,气势雄健。张謇说他就是为了纪念梅兰芳和欧阳予倩的艺术而特别设立的,“梅欧阁”三个字,也是他亲笔所书。
张謇设立“梅欧阁”的初衷,是他认为梅兰芳、欧阳予倩分别是北、南派京剧的代表人物,两位剧界泰斗同台演出于更俗剧场,不仅值得纪念,更应当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使之流传。再者,他试图借梅、欧同台演出这一事实,暗示戏剧界的优秀人物只有团结合作,南北艺术互相学习交流,才能谋求戏剧的改进和发展。对此,梅兰芳也深以为是。
不久,梅兰芳又先后两次赴南通。张謇效仿时风,选辑众人题咏梅兰芳的诗和梅兰芳唱和诗,出了本《梅欧阁诗录》。除了在南通见面外,两人一直保持通信往来和诗词唱和,其友谊持续到1926年张謇离世。
送风:梅兰芳与丰子恺
在和丰子恺见面前,梅兰芳对丰子恺的认识是:他是一个画家、音乐家,崇尚西洋音乐,对京剧并无好感。的确如此,受新文化运动影响,起初,丰子恺对京剧不仅不喜欢,甚至还很看不起。他读了许多新文化运动先驱们反对京剧、打倒京剧的文章,甚觉有理。
不过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他在无意中从留声机里听到了梅兰芳的唱片后,一下子就爱上了京剧。从此,他不买西洋音乐片子而专买京剧唱片,特别是梅兰芳的唱片了。这时,他才明白,文人们所反对的,是京剧里含有毒素的陈腐的内容,而他爱好的,是京剧里夸张的、象征的、明快的形式:音乐和扮相。
可是,当丰子恺终于爱上京剧时,时值抗战,梅兰芳已经退出了舞台。在他流亡四川时,曾收到友人寄给他的一张梅兰芳蓄须明志的照片。这让他在仰慕梅兰芳的技艺之外,更添对梅兰芳人格的赞佩。因此,他将照片高悬于屋内,每日都要驻足凝视片刻。不知有多少次,他对着照片中的梅兰芳,轻声低语:无常迅速,人寿几何,不知梅郎有否重上氍毹之日?我生有否重来听赏之福?
抗战结束后,梅兰芳在上海重登舞台。这时,丰子恺也从内地来到上海,听说梅兰芳复出,立即前往中国大戏院,连着看了五场梅戏,意犹未尽。然后,他亲登梅门,拜访梅兰芳。
次日,梅兰芳到振华旅馆回访丰子恺。当他出现在旅馆时,立即引起账房和茶房的热情相迎。谁知当他提出要找丰子恺时,他们都愣了:“谁是丰子恺?”梅兰芳也愣了:“你们连丰子恺都不知道?”他们很迷惑:“劳您梅大爷大驾,亲自来找,这丰子恺恐怕也不是小人物吧。”梅兰芳见他们确实不识丰子恺,便满含敬仰之情为丰子恺做了一次口头“广告”。因为这次“广告”,待梅兰芳走后,丰子恺的屋里挤满了刚刚买来纪念册、请求签名题字的人,让丰子恺应接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