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白?”老道士急切,“名字呢?”
“白露生。”露生拿自己的手写给他看。
老道连连点头:“什么时候生的?你不要说,我想你必定不是十月出生,若非八月,就是九月。”不教露生说话,细看他的脸,“八月气盛,九月气柔……你一定是九月辛金!”
刘湘真是好脾气,居然闭眼捧场:“师父妙算。”他向众人介绍,“这是我师父,白鹤道长。”
您确实是白鹤道长,整了这么多白鹤给您打头阵。众人表情复杂地跟问好,不能不复杂,因为憋笑真的太痛苦了,每个人都是拼了命保持脸上的肌肉不要松开,怕松开了瞬间笑崩。冷不防还听林继庸在旁边接话:“是不是人称神汉的刘丛云,刘先生?”
神汉谦逊:“正是贫道。”他向刘湘道,“玉宪,这几位客人来找你,是不是为了金钱之事?且是乘大江大河,乘水之事。若为这事,你当照拂。”
刘湘叹气了。
大家真的要笑哭了,他们都看出来了,林教授大翻车,今天彻底地弄巧成拙。亏他好意思嫌大家演技差,这他妈找来的主角演技连拙劣都难称,属于地上刨坑。眼见刘湘不悦,曾养甫连忙上来圆话:“确实,只是一点小事,道长说一声吉利就很好了!刘主席,今天确实也是奇妙,来的时候就是晴天,你院子里又来这么多白鹤。或许露生这事的确是个好的开端。要么你看这样如何,让尊师现占一卦,吉与不吉,都是天意。”
林继庸的眼刀瞬间射过来了。
神汉也是一愣。
曾委长感觉自己怎么好像说了点笨蛋的话?奈何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刘湘搓搓手指,“有理,问人不如问天。那要请各位在外面稍作等候,我请师父占一卦来。”言罢,不由分说,挟着刘丛云就往里面去了,众人听见他非喜非怒的声音,叫副官:“守着门口,不许一个人进来!”
一片寂静。
林继庸呆若木鸡,半晌,冲到曾养甫身边去,压低了声音怒道:“你乱插什么话?本来说得都快成了,你叫那个牛
鼻子道士打什么卦?”
曾养甫摸不着头脑:“那叫成了吗?”你是不是在开玩笑,曾委长补刀,“荷达,你找的这是什么人?哪有这样说话的,小孩儿都骗不过。亏得刘湘涵养好,没当面拆穿你。”
“你懂得什么?!”
旁边一人走来轻声道:“曾先生刚才确实不该插话。”
曾养甫:“嗯?”和林继庸抬头一看,居然是露生。
“我也是刚明白过来,以为林教授用的阴谋骗术,原来是阳谋。”露生抿嘴儿一笑,“林教授,这个神汉,想来跟刘航琛应有过节。”
林继庸眼露惊奇,逐渐转为赞许:“你很聪明!”
原来这位神汉刘丛云,自创“一贯先天道”,信徒数万,四川人都称“神仙”,川中叫得上名字的军阀皆是他的门徒。可是世间哪有神仙?不过是善于辞令、精于骗术而已。这老道士用“大楚兴陈胜王”那套花活儿辅佐刘湘称霸四川,门下的信徒也都从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说来好笑,刘航琛却不信他这套,他两个一个管天管地,一个管钱,究竟天大地大,不如钱大,一来二去,渐成水火之势。
露生笑道:“怎么四川全是姓刘的,刘到一起去了——”
他忽然想起一点儿别的什么。
林继庸点头:“一刘称王,两刘为臣,这两刘之中,刘湘更信他师父刘丛云。养甫应该也知道,当初四川向南京请任的财政厅长,并不是刘航琛,他是走了宋子文的门路才坐上这个位置的。”
“对……”曾养甫有点悟过来了,“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呵,我人虽不在国内,心耳神意却处处都在,不像某些人,蠢得什么都看见,却好像瞎子。”
曾委长:“……又骂?”
露生见他俩又掐,低头一笑,分开两人,“所以神汉今天来,只是走个过场,而且这个过场要走得明白,就是清楚告诉刘湘,他保了我了。至于刘湘,帝王权术,当然希望两边制衡,而不是刘航琛一家独大,尤其财权这块,他乐见两虎相争。”
林继庸又骂曾养甫:“听见没有?”
露生却惋惜,“也不能全怪曾先生插话,既是阳谋,算不算这一卦也都无妨。刘道长心急了些,其实术数之说,大可不必当着我们的面提,背后说一句就够了。仗着师父的名头在外人面前跟刘湘耳提面命,这未免太狂了。”
曾养甫嘴硬:“听见没有?”
林继庸无言以对,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刘丛云这样成熟的骗子,不该犯今天这种低级错误。保得太用力了,反让刘湘起疑心。按照他们几天前的约定,原本应该是神汉陪着刘湘,一起会见露生,然后敲敲边鼓。
他今天没有按时到场,林继庸已经觉得不大对劲,来了又像吃错了药。
怎么搞的?!
露生度他神色,心知今天这局面恐怕十有五六不在算中,轻声安抚:“有时做事,可能真要看天意。林先生别生气了。”
林继庸朝曾养甫甩锅:“什么天意?十拿九稳的事情,活生生给你搞砸了,我真是佩服你们这些人的脑子,没有事也能弄出点事来。算命打卦,那是概率学的问题,谁能保证打出来的卦一定大吉?万一是个凶呢?”
“那也可以自圆其说呀。”曾委长圆滑,“比如说,嗯!我知道主席心中不愿白露生来四川,你看!上天给了一个凶卦警示你!”
林继庸:“……你可真会说话。”
“呃,再比如,在那个占卜的道具上做点儿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