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殷低眉暗忖,对方若是个风流浪子,说不定她耍些小手段,过些时日便能完事离宫了,可他偏偏是个痴情种,这,她还真的有些下不去手。
然而一想到她的父皇亲友惨死在长定宫里,她这微薄的同情心,便立马消失殆尽了。
黎朝覆灭,天下四分五裂,当今祁国君主算是一等一的大功臣。
祁国君主,当年还叫护国大将军,是父皇的左膀右臂,几番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披肝沥胆的,为黎朝出生入死的战神,藏有一颗谋逆之心,他暗中勾结外臣,于深夜打开了阜城大门。
大火连烧了长定宫三天三夜,什么都给烧没了,江山易主,大将军顺利登上了皇位。可这皇位还没坐热乎,各地藩王纷纷不服管,挑起战乱
阿殷面色阴郁,暗暗握紧了拳头,指甲不知不觉刺进了手心里,她却一点都感不到疼。
与大将军灭她全家这件事比起来,她骗骗世子,又算得了什么。阿殷下了决定,并告诉自己,她只是想要活命而已,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文茵手托着下巴,见阿殷眉头紧锁,似乎在想事情,也就不多嘴了,乖巧地坐在一旁剥栗子,一颗给她,一颗留给自己。
很快,栗子便堆成了个小土坡,文茵拍了拍手,无所事事地东瞟瞟西看看,最后视线又落在了阿殷的脸上。
灯火通明,阿殷神色寂然,文茵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忽然&ldo;啊&rdo;了一声,欣喜道:&ldo;姐姐,你长得好像世子妃啊。&rdo;
阿殷正处在混沌中,听闻这话,徒然一惊,&ldo;什么?&rdo;
文茵抖了都身上的栗子壳,爬下了榻子,赤着一双玉足,径直跑向了书架,从红木匣子里拿出了一画卷,画卷被绣有兰花锦缎扎着,很是雅致。
她噔噔噔跑回来,献宝似的将画卷摊开,摆在了阿殷面前,&ldo;姐姐,你看。&rdo;
画中有两个人,一个是文茵,另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应该就是世子妃了。
文茵凑上前道:&ldo;前些年,宫里来了个很厉害的画师,父王派他给每个孩子都画一幅自画像。他来我这时,刚好世子妃也在旁边,便一同画了。&rdo;
世子妃穿着襦裙,坐在太师椅里,脸上夹带着浅淡的笑意,五官点到为止,不明艳,但动人。
除了都是女子,阿殷没觉得自己同她有何相似之处。文茵却指着世子妃的嘴巴鼻子,认真道:&ldo;一模一样的。&rdo;
阿殷将世子妃的装扮记下,淡淡道:&ldo;收起来吧,这么好的画,可别弄坏了。&rdo;
文茵点点头,一面将画放进盒子里,一面对阿殷道:&ldo;姐姐,你还想知道王兄什么事?我等会儿拿笔记下来,明天去黔明殿问他。&rdo;
阿殷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心想这孩子得亏是个郡主,不然早被骗去卖了还乐呵呵地替人数钱。
阿殷摆了摆手,微微叹了一口气,&ldo;我只是随便问问,不要同殿下说。&rdo;
&ldo;哦。&rdo;文茵刚应下,平娘便走了进来,要带她回屋里休息。
两人道了别,阿殷随着另外一个宫女进了侧殿。
宫里床软,热气也足,阿殷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踏实,及至后半夜,她才在香炉子的熏陶下,迷迷糊糊地入了梦。
一道颀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殿内,魑什宛若鬼魅,静悄悄地站在床边,伸手点了点阿殷的额头,轻叹道:&ldo;对不起。&rdo;
次日一早,阿殷被满屋子的阳光给折腾醒了。她顶着青黑的眼眶,望着外头一片萧条景象,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呆坐了片刻,直至听见屋外传来文茵清脆的笑声,她才起身,出门向宫女要了盆热水,在屋里简单地擦拭了一番。
早餐的内容极为丰富,大大小小的碟子占满了小圆桌。
小桃平娘各伺候在左右,阿殷没什么胃口,吃了三碟酥饼,两碗羹汤,五个煎饼后,便再也吃不下了。
文茵被热汤熏得脸蛋红扑扑的,她兴奋道:&ldo;姐姐,咱们等会儿出去玩吧。&rdo;
昨日刚挨了批,今天还想着出去玩,看来真是记吃不记打,阿殷忍不住又想叹气,&ldo;去哪玩?&rdo;
&ldo;王兄上次罚我抄书,我抄好了,得拿过去给他看。&rdo;文茵笑眯眯道:&ldo;我带你逛一逛王宫,去见见我别的哥哥,尤其是瑾哥哥,他长得可好看了,你见了一定会喜欢。&rdo;
阿殷心不在焉道:&ldo;好啊。&rdo;
饭后,阿殷向郡主讨要了一套蓝衣白裙,又让小桃给自己盘了个发髻,往脸上擦了些粉霜。
阿殷站在半人高的铜镜前,端起小时候学的那些做派,唇角弯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乍一看,确实是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只是一双眼睛,历经风雨,幽静深远,没有半分温婉。
&ldo;姐姐。&rdo;郡主捧着一把梅花,从门外跑了进来,&ldo;姐姐,梅花好香啊,我摘了一些,摆在你屋里好不好?&rdo;
阿殷拢了拢袖口,转过身,&ldo;多谢郡主。&rdo;
郡主刹住了脚步,见鬼似的直勾勾地瞧着她,半晌,呐呐道:&ldo;王嫂。&rdo;
没有想象中的愉悦,阿殷勉强地笑了一下,&ldo;我不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