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这才停下,边用方巾擦拭手,边走至窗前椅坐下,深深看她会儿。
半晌说道:&ldo;我今带太医院御医,去给刑部周大人之子周海瞧病,看到他戴着那枚玉扳指。诊疗下来中得是花溪草的毒,依症状情形,中毒已是甚深,只怕活不过五日去了。幸花溪草早已绝迹,御医拿不准,而不敢妄下定论,使我得回寰余地。&rdo;
&ldo;舜钰,你一已之为,可知会给秦府上下带来怎样的祸端么?&rdo;他加重了语气。
舜钰撩袍跪下,仰起脸看他:&ldo;秦伯伯放心,如若此番算计给秦府带来半点险处,我也万万是不敢的。周海为官家纨绔,来见我实为龙阳之好,皇上如今忌恨这个,才刚因此罢了几个京官,周忱怕落人口实,必会掩而不宣,只能将义塾封查寻索,想必也查不出所以然来。
&ldo;巧那后园子有冤魂之说,周海口中胡语,倒可应证五姐姐前来索命,他们心中有鬼,又查不出实据,自会往鬼怪神力上引,至于玉扳指,是周忱父子查抄田家私吞之物,岂敢声张,诸多见不得人的事,周海即便死了,这也是桩无头公案。&rdo;
秦仲拈髯默了许久,叹息一声:&ldo;你还是单纯了些,朝堂生存自有艰难面,臣心难免多诡谲。即便周忱想息事宁人,他人也未必愿意放过,自然而然,你会身处漩涡而不可自拔,可有想过么?&rdo;
舜钰淡淡道:&ldo;想过!正因如此,周忱更不敢滋事。&rdo;
秦仲无言,看着她愈发怔忡,这明明还是个面皮生嫩的小女孩儿啊,眼若含水,何时却已潭深不见底了。
第贰壹章落井石
舜钰晓得他此时所想,逐扯了扯唇,微笑着示软:&ldo;秦伯伯放心,此事我只做一次,往后只管求学入仕,再不莽撞了。&rdo;
秦仲让她起来,指指墙角处:&ldo;那边有个燃炭的火盆,你把匣上的名目取下连同花溪草一同烧掉,此物万不可留,砚昭若问起,我自会去交待。&rdo;
舜钰再不多问,只听话的去拿了。半蹲着身把花溪草皆倒入盆里,粉末如俗尘,轻飘入底,旦听&ldo;嘭&rdo;的一声,颇厚重的沉响,紧随一缕火光,绞着白烟腾起,再把金丝楠名目丢进去,瞬间有股好闻的异香四散开来,是松油混着花蜜的味道。
火苗孳孳烧得旺盛,舜钰静默看着,渐缓衍生出某种思绪,远远近近,来去迂回。
神魂就在这刻忽儿变得混沌不清,竟好似看到五姐姐背影儿,隔着烟火回首瞧她,笑盈盈的欢喜模样:要保重啊小九儿,来世再见了。
一转身儿,是真的走了,顷刻便消失的不见了影。
……
辰时用过早饭,绢荷来回话,刑部派了两个当差衙役,请舜钰去老宅子,讯问周海之事,二门已备好车马。
舜钰嗯得应下,让其去外面等,唤肖嬷嬷拿件披风来,她边穿,边红着脸低道:&ldo;昨半夜里来的葵水,褥子上沾染了些,还有衣裳上……&rdo;
&ldo;莫怕,我来收拾就是。&rdo;肖嬷嬷把披风锦带系个结,看她脸色不好,欲去端碗红枣茶来。
舜钰道回来在吃,转身朝外走,出了院门,才上烟水桥,远便见一棵花团紧簇的杏子树下,站着大夫人孙氏、三夫人柳氏和七八个丫鬟,正观望园人在半坡上种树。
舜钰顿住步,想另择条路避过却已晚,有丫鬟朝她方向看来,连带孙氏也转过脸来,只得近前作揖见礼。
孙氏先夸他身上的衣裳清雅,询了翰林院考试可有准备妥当,才笑问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啊。
知她揣着明白装糊涂,舜钰自不点破,只轻描淡写说明去意。
孙氏笑说:&ldo;你果然是个有出息的呢!这还没官袍加身,衙门里的人倒先来寻你问安了。&rdo;
一众丫鬟抿起嘴笑,她又道:&ldo;早提点过你,宏哥儿那帮风流子弟,耍起来没天没地的,你同他去混迹做甚,如今出了事,可有人管你死活么。&rdo;
这话挂枝沾梢,饶是半点情面不留,柳氏是砚宏的娘,不由攥紧帕子,脸红一阵白一阵,嚅了嚅嘴角,不敢吱声儿。
&ldo;实不干表哥的事,与我也无关系。&rdo;舜钰淡淡道:&ldo;义塾先生都询问过了,更况我们这些在里头念书的,例行公事而已。&rdo;
孙氏眉一皱,撇撇嘴,哼了声,柳氏倒暗松口气,忽听传来清脆嗓音:&ldo;娘亲在这里作甚?&rdo;
随声望去,跑来个一身鹅黄柳绿的姑娘,孙氏生养的五姑娘绾晴,后跟着几个气喘吁吁的丫头,她也好不到哪里去,脸红扑扑一团,发鬓处汗津津的,手里拈着几根新抽芽的嫩柳枝子,乱挥乱舞。
瞧着柳氏也在,便把手中之物递给丫头,笑嘻嘻拍着手:&ldo;三婶婶来寻我娘,可是堂哥又惹祸了?&rdo;
&ldo;你堂哥近日老实的很,不曾惹祸。&rdo;柳氏忙辩,神情愈发不自在。
舜钰道不能让衙役久等,简单两句,一径带着小厮退身而去。
孙氏掏出帕子替绾晴擦汗,蹙着眉数落:&ldo;瞧这满头大汗的,不在屋里做针黹,这是去哪里疯了?&rdo;
又朝随来的丫头训诫:&ldo;嫩柳条子才新长出,就这般祸害掉,你们个个不晓得劝两句?得让嬷嬷罚你们才知趣。&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