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永亭闲暇时不妨来见见他们。&rdo;
冯双林&ldo;嗯&rdo;了一声,不再多言语,已近西暖阁,守门前的公公过来,迎他们入内。
他二人跪下行拜,听得朱煜说免礼方才起身,舜钰悄瞟见右侧坐着个官儿,正在端盏垂颈吃茶,待他抬起头来,舜钰眼皮子一跳,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寺卿杨衍。
他来做甚么?!舜钰心中惊疑却不表,只暗自思忖。
朱煜面色则显得有些疲惫,昨晚夏皇后吃了块果馅梅字蒸糕,忽就小产了。
他大怒,东宫伺候的宫女公公皆杖毙,连带几个嫔妃也捕去宗人府问讯,其间有最得他宠爱的丽妃,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夏皇后很满意,痛哭流涕不止,他温言安慰,言行举止都含满疼惜。
夏皇后的父亲夏万春,任兵部尚书,削藩之战迫在眉睫,不能让他因此而起异心,善待他的女儿是最稳妥的棋。
第陆零壹章斗智勇
其实命人在果馅梅字蒸糕里点毒的,就是他。
徐炳永的狼子野心,他心如明镜。
锦衣卫暗禀夏万春数次赴徐炳永府中夜筵,他们密谈甚么虽无从得知,但存蹊跷,必有阴谋。
他怎会让夏皇后诞下自己的子嗣……唇角浮起一抹柔和的笑意,眸光却沉冷。
舜钰脊背阵阵发紧,重生后她常做梦,梦里光影凌乱交错,朱煜总是站在远处朝她这么笑着,背在身后的手指滴滴淌着血珠,滚落尘土面,洇染开一片红渍。
&ldo;冯寺正?&rdo;朱煜微挑眉梢,竟敢有臣子在他面前走神。
杨衍狠咳一嗓子,舜钰惊回魂魄,连忙拱手恭答:&ldo;臣在。&rdo;
朱煜不疾不徐道:&ldo;你曾舌战十数鉴宝者,指认踏马飞燕为赝品,后得毁损真器,你又凭一己之力助其复原,给朕印象颇深,此次召你而来,源起南平县古器案,因牵扯朝中官员贪墨,朕待之犹为谨慎,毋庸你析案解案,只需鉴别古器真伪即可。&rdo;
命人将古器呈来,内侍公公不敢怠慢,也就几句话功夫,御案上摆了满当。
舜钰走上前审视,一个玫瑰紫釉海棠式花盆、二对玛瑙双花耳光素杯,一尊错金银嵌松石回纹罍,一座青金石兽……还杂了些乱七八糟旁的伪器于内,她不再看了,辄身复回原处抻腰站着。
朱煜神情有些惊奇:&ldo;冯寺正看的倒快,可是胸中已有丘壑?&rdo;
舜钰忽然撩袍跪地,抿抿唇角:&ldo;微臣不知当讲不当讲?&rdo;
杨衍蹙起眉宇,瞧他一猜一个准,就料定这妇人要出幺蛾子,罔顾性命,太让人不省心。
朱煜颌首示意,舜钰似这才鼓起勇气道:&ldo;微臣此次而来,左右逃不过一个死字,还鉴这些古器做甚。&rdo;
&ldo;不得无理!&rdo;冯双林开口叱责。
朱煜朝他摆手,饶有兴致地问:&ldo;冯寺正此话怎讲?&rdo;
杨衍面色微变,眸光骤暗,这无知妇人该不会是想……
听得舜钰朗声回话:&ldo;来时杨大人特意关照属下,此批古器无论真伪皆按赝品禀呈圣上,否则臣这条命不保矣。&rdo;
&ldo;何来此言?&rdo;朱煜笑看杨衍一眼,杨衍起身撩袍跪下,欲待辩解,却被朱煜摆手止了:&ldo;朕只想听冯司正说。&rdo;
舜钰接着道:&ldo;古器是贼人入周府中盗得,且闻是当年被满门抄斩的田侍郎家传之物,理应查抄入归内务府才是,怎会私藏于周府,如若圣上追究起来,涉案又岂止周太守一人,就连当年田侍郎抄斩案也得重新审过,言臣已递奏折入内阁上谏彻查,如此定引朝堂再生波折。&rdo;
&ldo;杨大人提点属下,圣上宁愿息事宁人,以此稳定臣心,最适宜之法,便是臣指认古器为赝品,即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臣虽人微言轻,却禀性正直不懂虚妄,幼时随表叔赏鉴甚修复上古明器,皆知一器附一魂,一魂为一报,是以始终怀揣敬畏之心谨慎相待,如今要臣泯灭良知、信口雌黄,眼睁睁看它们悉数尽毁,实于心不忍,更况如此拆损阴德的,又何止臣一人呢,宁死也难从!&rdo;
一缕夹杂潮意的秋风吹过窗牖,不知何时天际昏昏、淅淅沥沥落起雨来。
阁内无人说话,一团静谧,空气似乎也凝滞了,令人紧张地难以喘息。
朱煜阴晴未定,难以估摸其喜怒,他的眸光缓缓扫过这几人,冯双林垂手默立,一副置身事外的态,杨衍倒还算平静地跪着,最后伫在冯舜钰身上。
他忽然发觉自己小瞧这个冯寺正了。
稍倾才朝杨衍淡道:&ldo;杨卿倒挺会揣度圣意,息事宁人、稳定臣心……&rdo;他顿了顿:&ldo;那你说我为何要做此番打算?&rdo;
杨衍深吸口气,拱手回禀:&ldo;臣不敢揣度圣意,只是自己由感而发,能用众力,则无敌矣,能用众智,则得天下矣,削藩在即,臣恳望朝中诸臣能戳力同心,而非在此当口,追究陈年旧案贪墨舞弊之责,反使君臣惶惶人心散乱,再无余意共同抗敌,倒中了其挑拨离间之计,此皆是臣的肺腑之言,望圣上明察。&rdo;
朱煜思虑会儿:&ldo;若御案所呈古器为真品,朕不愿以赝品毁损,且要稳定臣心,杨卿可有何妙法?&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