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一阵发酸,不禁流下泪来……也不晓过去多久,她方平复下心绪,事即至此,已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更需打起精神在逆境中求得一线生机。
她答应过沈二爷要好好地惜命,等着他回来。
她还要和沈二爷相携度过余生岁月,陪着孩子们长大……
舜钰用衣袖抹抹眼睛,撑起青布大伞朝回走,如果曹瑛已离开的话,她便先去扶柳胡同早前购置的宅子躲避,明日再做打算。
且说她走了路一程,眺见曹瑛的马车还立在原处未动,丁嬷嬷隔帘禀报后,朝她面无表情道:&ldo;爷要睡会儿,你暂等些时候。&rdo;
舜钰颌首未多话,朝背风地儿站定,默默想起心事,估摸半刻时辰后,车门大开,曹瑛披貂裘跨下地淡扫过她,径自朝妓儿街方向迈步而去
舜钰抿紧嘴唇随其后,丁嬷嬷亦跟着。
……
妓儿街胭脂胡同的门面是丽春院及百花楼,三层楼数盏红笼高悬,窗前倚靠的花娘,皆环肥燕瘦、争香斗艳,引得官儿商贾前来竞买风流。
曹瑛则带着舜钰等几朝巷道深处避行,愈往里走视线愈朦胧,分散着许多小胡同,皆是不入眼的娼寮,门户大开,里头妓儿三两个站着嗑瓜子,门前搁一凳虔婆坐着,身边放一炭炉取暖,迎来送往的自然也是三教九流无甚银钱的买春客。
见得曹瑛带着个披斗篷遮面的女子,先还有虔婆晃帕子问卖身钱,见他闭口不言,只道已交易过来送人,走过七八户遂再无人问津,舜钰悄松口气,这曹瑛做事不按理,还真怕他一时兴起真把她卖掉了。
走到条唤做鹌儿巷的地方,里边有十数家娼房,曹瑛近至唯一家关闭歇息房处,丁嬷嬷叫了半日门,才听得一两声犬吠,有灯火亮起,一个跑腿的来开门,显见认得曹瑛,连忙作揖迎他们进去。
虔婆正在灯下称银子,猝不及防有脚足响动入耳,慌得忙用帕子把银钱盖住,抬眼见是曹瑛进来,连忙起身让坐,又叫丫头子去斟茶,再陪笑道:&ldo;是哪股子冬风把曹爷吹来?只是不巧,金桂姐房里有人哩,伺候不得你。&rdo;
曹瑛接过丫头递来的滚茶,命闲杂人等退下,方看向虔婆指着舜钰冷声道:&ldo;你收拾间屋子给她住,平日里不允她出来,也不允谁打搅,一日三餐及盥洗等皆由丁嬷嬷出面打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吾知,若胆敢走漏半点风声……&rdo;他顿了顿,语气突而狠戾:&ldo;自是饶不了你这条老命。&rdo;朝丁嬷嬷比个指响,丁嬷嬷会意,从袖笼里掏出个鼓鼓钱袋给她。
虔婆接手里觉得沉甸甸的,喜不自胜称谢,并拍胸脯道:&ldo;曹爷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正好有间朝南向的屋子,才打扫干净,皆是簇簇新的床褥锦被,原备着给将新来的妓儿,现倒成现成的了!&rdo;又使唤先前端茶的丫头,去把那房里烧炕点炉熏香,一样不得怠慢。
随便聊了些闲话,曹瑛下炕要去那屋子看看,舜钰连忙紧跟站起,才要抬步,突然帘子打起,紧步进来个妓儿,瞧着有十七八岁,头上戴银丝?髻,粉搽得脸子若剥壳的鸡蛋青嫩,穿着海棠红袄,藕白罗裙儿,直朝曹瑛过来搭手福了福。
曹瑛皱起眉宇,抬手将舜钰斗篷帽沿拉下遮住大半脸,虔婆见他神情不悦,连忙把那妓儿推到一边训道:&ldo;,谁允你不通报一声就硬闯进来,再有下趟非打断你的腿不可。&rdo;又问:&ldo;房里来的大爷不好生伺候,跑这里闲逛作甚!&rdo;
舜钰已随曹瑛迈出了槛,只隐约听虔婆叫她金桂姐。
穿过廊进了屋内,床榻桌椅俱全,确是收拾的很妥当,铁皮炉子里燃起炭火,铜炉烧着香饼,墙上挂着好些应景的春画图,舜钰脸颊微红,坐在暖炕上垂首整理包袱,曹瑛倒背着手一幅幅看的带劲儿。
丁嬷嬷端了热水进来,曹瑛同她叮嘱些话,也不与舜钰多说,径自出屋离去。
快到门边,却见妓儿金桂姐、抱着只通体雪白的猱狮狗站在那里,见得他近,柳眉凤眼横斜挑,嗤笑一声:&ldo;有新欢忘旧人,奴家早还道曹爷与旁的汉子两样,却原来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好走罢!&rdo;
语毕即擦肩而过,只待他追来,走了数步倏得回头,哪还有那人的影子,不由跺跺脚,憋了一肚委屈气儿。
这正是: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第陆叁肆章金桂闹
金桂姐抱着狗儿来寻虔婆,那虔婆正挑杆称银子,听得动静依旧用帕子掩了,心底却没好气。
见是她来,把眼皮子一翻,伸手问她讨花钱:&ldo;衣裳店的邢裁走了?拿来,明儿买肉吃。&rdo;
金桂姐从袖笼里掏出把铜钱,气狠狠往炕桌上丢,滴溜溜滚的到处都是,虔婆一个个捡,一面儿冷笑:&ldo;这可是世间最好的东西,何苦拿它撒气,有手段你就卖足风情,将曹爷的心拉拢到自个身上才是真。&rdo;
金桂姐哭了,她也懒理,把铜钱仔细地兜进袋里,数数不甚满意。
恰丫头端来几碟子,花生米、醉鱼、腌肉、烹炒鸡肝之类,还有一壶烫滚热的烧酒,虔婆到底还要指她卖肉度日不敢太猖狂,斟盏酒递于她,自顾使筷挟菜送口。
金桂姐吃了两盏酒,嘴里依旧忿忿问:&ldo;那娼妇是甚麽来头?姿色又如何?&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