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有人帮他做了该做的事情。
“她的家里人为什么会不要她呢?是因为她不听话吗?绘梨衣会听话,Sakura别不要绘梨衣。”绘梨衣刷刷地写,写得很快,路明非心跳居然加速,胸膛深处有柔软的东西被触动了,他摸摸绘梨衣的脑袋,“不是,不是,克丽斯嘉的家人死掉了。”
路明非很庆幸自己是这样的人,他曾有如此胆怯的一面,但始终都相信着那些对的东西。
有些时候路明非其实很感谢路鸣泽,因为小魔鬼收走他的灵魂,但其实交换了他的正义。
路明非忘了自己说了什么了,只记得然后绘梨衣就抱着毛茸茸的玩具熊低下头去,离别时的悲伤像是雾又像是潮那样氤氲着弥漫了即将启动的车厢,大概在绘梨衣眼里路明非也正被雾带走,那是列车启动时D51喷吐出的白色蒸汽。
恺撒平时不太着调,但其实是一个很遵循贵族礼仪和古老家规的人,在正式文件上使用拉丁文签字是加图索家族的家规之一。按照恺撒自己的说法,他能背下来八十多条家规,而他的老爹庞贝。加图索据说可以背下来三百多条。“不过我怀疑那些所谓的家规都是混蛋老爹现编出来的,因为我从没在家族的文献中找到过相关的记载和资料。”这是恺撒的原话。
“嗯!”路明非重重地点头。
可同样的,失控的绘梨衣对蛇岐八家而言也是不逊色于神的对手,她能外出的机会委实不多,近两年来才忽然增加了不少,甚至偶尔可以和源稚生一起去参加一些涉外的活动,但每一次外出都会有一整个团队紧随身边。
樱的眼角抽了抽,她忘了绘梨衣其实是没有经历过很多事情也没有接受过两性启蒙教育更没有和男孩子谈过恋爱的小白花了,在她的面前说起和路明非相识的另一个女孩子完全起不到任何该起的作用。
他总是能够忍让总是能够说服自己,可也总是有自己的底线,当他退到底线就说什么也不肯后退了,谁再逼他,他就跟谁玩命。
可如果这一次学院再给他们安排探查海底胚胎的任务,路明非一定得拉上源稚生一起下去,要不然说什么也不上潜艇。
“是穿裙子的绘梨衣,路明非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把绘梨衣放在枕头旁边,就可以想着绘梨衣陪在你的身边。”绘梨衣的眼睛闪闪发光,她的意思显然是让路明非把尤达大师当做她自己,路明非就有些感动起来,他想说尤达大师哪里有绘梨衣漂亮呢,拿光剑的尤达大师还差不多,穿粉红芭比裙子的尤达大师连迪迦手办都不如。
“诸位贵宾都需要在那份文件上签字,我们必须向本部确保专员的确按时抵达了约定的地点,并且日本分部也在第一时间接收了各位。”樱说,“保险的话是家族那边的财务部门在操办,这些都会有的,每一位本部专员莅临日本我们都会为他在正规的株式会社购买合适的保险。”
“克丽斯嘉是谁?”绘梨衣又在小本子上写,这一次女孩歪着头去看路明非,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一个女孩子,很可怜,家里人不要她了,我把她带回了美国。”路明非犹豫了一下,用与绘梨衣相同的方式把这些事情告诉她。
话又说回来路明非总觉得夏弥和诺诺两个女孩大概真是结成了某种奇怪的攻守同盟,无时无刻都在盯着自己。
“有包含运送遗体这一项吗?我入学的时候校长跟我说起过这是学院最贴心的服务之一。”
“少主已经从神奈川县接到了通过夜间高空跳伞进入日本的本部专员,同时也接收到了本部调遣过来的重型设备,现在他们正在向这里赶来,预计还有一个小时就能抵达。”樱说,她向路明非展示一份名为“卡塞尔学院本部学员进修名单”的文件照片,上面在学员签字那一栏上已经用中文和拉丁文签上了楚子航和恺撒的名字。
可他没有说,他意识到一件事情。
这么做的时候路明非的心里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真的很喜欢自己吧,还很好骗,没见识,Sakura说我一定会来找你的她就在那个小小的和室里等好几年,一直等一直等,就像一朵在雨后小心翼翼生长的小蘑菇。
果然,我就知道。路明非在心里叹息。玩弄命运真的会被命运玩弄。
路明非啃完手里的烤肠又看向道哥手里剩下的半根,眼巴巴地说还有我们喜欢也喜欢我们的漂亮小妞。道哥就把剩下的烤肠递到路明非手里说对还有我们喜欢也喜欢我们的漂亮小妞,所以你得认真读书才能不被压死,金钱权力漂亮小妞儿,兄弟只要你出息了都会有的,它们再也压不死你。
大概因为她曾见到过那种眼神,在某个雨夜,或许某两个雨夜,眼前的男孩都曾愤怒地咆哮着在绘梨衣的面前展示过这种眼神,可每一次都是为了保护她,每一次都会受到很多的伤害。
绘梨衣就在本子上写你不陪我吗Sakura。
“我那两个师兄有没有要转告我的事情?”路明非问。
下飞机到现在他都还没有时间能和楚子航、恺撒联系,听说他们是用加图索家的私人飞机送入日本境内的,还空投了不少几吨重的重要设备,想来学院虽然没有通过诺玛使用邮件传递信息,但一定还是给他们安排了很重要的任务,那些设备或许就是完成这个任务的附带品。
赫尔佐格想借着这种机会弄死路明非、恺撒和楚子航,可怎么也不能眼看着源稚生死在下面吧?
他从那双眼睛里见到了曾看见过的那些深沉的东西,是爱,是喜欢,是信任,是无条件的依恋,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任由那只扣住自己手腕的手掌的温度传递到自己的心脏,连带着两个人的脉搏都好像在此刻同步。
曾几何时路明非还只是一个冒着鼻涕泡子遇到事情只会哭唧唧找师兄师姐的衰小孩,那时候他那么弱小那么怯懦,好像世界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好像他只靠着自己做不到任何事情。可这个世界那么残酷,每个人都不是轻身上阵,而是背负了如山的重量在跋涉。世界不会因为你弱小你无能你怯懦就对你格外开恩,有保护的新手期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世界的残酷就是涛涛的洪流那样从命运的大河中流淌出来,只要尚且被命运掌握,就一定得走上战场,哪怕你手无寸铁,哪怕你衣衫褴褛。
她的眼睛真清澈,清澈得像是镜子,倒映出路明非那张居然略显得有些仓惶的脸,可他为什么会仓惶?
在后来很多年的时间里路明非都为自己在那几天时间里做出的逃亡计划而自豪,恺撒把装了贤者之石子弹的沙漠之鹰放在路明非手里的时候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可他怎么会把那样一个信任他信任到骨子里的女孩送上绞刑架呢,那把枪放在他手里时只觉得金属的质地寒到了心里,他想绘梨衣就像一条小尾巴,只会跟着你,你说什么她都信,这样的女孩子你怎么会忍心去伤害她呢,就算是衰仔也有想要保护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