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
哎呀,人之常情。君上慵倦地,其实从你为了保下北境军,不惜向孤立下天劫之誓的那天起,孤就明白,你心里还是看重与他的昔日情谊的,那刀子剜在你心里,却没能把那些过去从你血肉里挖出来。你念旧义,这也没什么不好。
寒毒散却,君上从榻上坐起来,他低头整肃着自己的衣冠,眉目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桀骜。
抚平衣袍上的细褶,君上抬起眼眸,看着墨熄,说道:不过,孤有一句话,还得跟你讲在前头。
墨熄沉默片刻,说道:君上不必多言,我与他已无情义。
君上呵呵笑了两声:你要真与他没了情义,就不会来问孤要这个人。说罢拿起搁在紫檀卧几上的手串,慢慢地在掌中盘弄着。
你当年不惜以十年之寿,一生承诺,来护得他留下的残部,还顶着他们的阶级仇视,去做北境军的后爹。如今又行此庇护之举这是恨?你当孤是傻子还是瞎子。
笑容敛去,复又道:别的孤无所谓,孤要提醒你的是,顾茫铸下的是叛国死罪。孤之所以还容他活着,绝不是看了你们任何一个人的面子,而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之值。
他一壁说着,一壁紧盯着墨熄的脸看:顾茫是大憝之人,罪无可赦。重华万民都在抻着脖子等着看他人头落地,有朝一日孤用尽他了,或是他再也无法控制了,孤定会下旨诛杀他。
墨熄听到这里,睫毛微微一动。
到那一天,孤不希望看到你昏了头,站在顾茫身边。
墨熄没有像往日一样干脆地答应,他依旧是沉默的。
君上略挑了眉毛:有什么心里话,羲和君不如跟孤直说。
墨熄道:也没什么。
当真?
他有此罪,无可多辩。
咦,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羲和君遂了他的意,君上却反而有些不满了,你好歹象征性地求求情,让孤拒绝你,然后你再求,孤再拒,再求,孤就可以雷霆大怒,这样才我们的朝堂才会生动有趣不死气沉沉嘛--
墨熄顿了顿,抬起眼来,那我确有所求。
哎,这就对了。
墨熄道:我想亲自动手。
君上吃了一惊:什么?
等处决顾茫那一日,我想亲自动手。
你让孤缓缓。君上扶额,低声喃喃,怎么跟预想的状况不一样?
请君上成全。
君上一时颇为无言,僵坐半晌,往椅背上一靠,拍了拍手:相爱相杀,二位好情趣啊。
浅褐瞳眸幽幽流转,君上又道:可孤就怕你下不了手。
那等真的下不了手时,再交由君上裁决吧。
君上盯着墨熄的脸看了一会儿,似乎想要从对方眼底掘出些什么,但最后一无所得。于是他陡地叹了一声,羲和君,你这又是何苦?就那么一个年少时的兄弟,生也要看着,死也要盯着,你啊你啊
墨熄道:我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一个兄弟。爱恨都尽了,也就没有执念了。我就只有这一个请求,还望君上成全。
君上转着珠串,闭着眼睛思索片刻,忽然咧嘴一笑:孤看不行。
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孤没那么容易被你忽悠着点头。
他睁开眸子,把手串一搁:此事还是以后再议吧。
墨熄却像对此回答早有预料,毫不意外地说:也好。
?君上微愠,你不接着求吗?你再求,孤再拒,再求,再拒,然后孤就可以雷霆大怒,这样我们的朝堂才会生动活--
墨熄对他的恶趣味不依不从,行了一礼:看来君上已经全然恢复,夜深不留,告辞了。
君上嘴角抽抽:行啊。你滚吧。你一点儿都不好玩。
墨熄直到回到府上时,正值寂夜,府邸的人大多都睡了。墨熄穿堂走过,脸色并不太好。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与君上八字不合,只有俩人单独相处,最后往往都会闹到各自心里添堵,不甚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