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头,恰好看见顾茫又扛着一大摞不知哪里搞来的褥子进到院中,脚边还跟着一只蔫毛大黑狗,瞧上去就是之前在落梅别苑时和他相依为命的那只狗。那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落梅别苑溜了出,来了个千里寻主,又回到了顾茫身边。
三人一狗冷不防撞了个照面,偷褥子的顾茫愣在原地。
墨熄也站在原地。
几许沉默,顾茫哗地把褥子一展,遮在自己头上,然后沉静地问:你还看得见我吗?
墨熄:你说呢?
褥子里的人不安地动了动,忽然哒哒哒转身就跑,黑狗也跟在他旁边跑得欢快,边跑边吠。
眼见着一人一狗就要消失在拐角处,墨熄又是怒又是无语,开口喝道:你给我回来!
不听。
顾茫哒哒哒哒跑得更快了。
墨熄冷眼看着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李微,咬牙道:叫他往东绝不向西,叫他停下绝不溜达?
李微心虚地:嘿嘿,那个诶,毕竟顾茫是昔日的神坛猛兽嘛,就算脑子坏了,野性也还是有点儿的,但是主上您看,他已经很愿意和您说话了不是?
墨熄对此的回应是怒道:是你个头!还不快滚回去把我的房间给收拾了?!
李微忙道:是!说着就上前去扯顾茫挂在太湖石上的被褥。
墨熄止住他:你干什么?
拿去洗了呀。
墨熄气噎于胸,咬牙道:顾茫拿来当暖帘用的被子,你觉得我还会要吗?去库房重新拿一床新的!
李微旋即应了声,颠颠地跑远。
墨熄立在原地,看了看李微的背影,又看了看顾茫和狗消失的地方,最后转头瞪着顾茫留下的狗窝,他抬手去揉着自己突突抽疼的后颈,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戾气都要在这几天发泄殆尽了。
妈的,还不如回去戍边呢,照这样烦下去他大概能成佛!
然而羲和君墨帅大概还是太年轻了,他这人爱干脆不爱啰嗦,喜怒爱憎都写在脸上,而朝野不比军中,在这里铁血丹心都像潮水一样散去,而逆流而上的,是勾心弄权,是尔虞我诈。回帝都之后的烦,显然才刚刚开始。
这不,没几天,一轮新的破事又来了。
有几位平素里胆小如鼠的老贵族,寻思着羲和君公务繁忙,不可能成天看着顾茫这狗贼,万一这狗贼又被诸如李清浅之流利用,或者心怀异数,那实在是太过危险了。所以那几位老贵族联名上书,请奏君上,还是希望把人关押回阴牢。
墨熄冷然道:他在阴牢里,李清浅不是一样有办法让他越狱而出?
那是因为守备不严,若是再加警戒,必能
必能什么啊?君上打断道,孤已经答允了羲和君的事,轻易便废,那孤成了什么人了。
但那几位老头吹胡子瞪眼不依不饶,又是一番哭天抢地的哭诉,君上嫌烦,暴躁道:行行行,烦死啦!那要不折个中。羲和君,改天你领着顾茫,去打个奴籍烙印,以免罪臣逃脱。也算给他们宽宽心。
听到奴籍烙印,墨熄心里咯噔一声,抬眼看向王座上的那个男人。
君上略挑起眉:怎么?羲和君是有什么话想说么?
没有。
墨熄沉声应了,闭了闭眼睛。
所谓打奴籍烙印,就是上锁奴环。
按照重华的规矩,无论是给奴隶上环,还是去环,都要经过君上的允准,并且由炼器师操作。所以当年慕容怜给顾茫私自上环,其实是违制的。后来顾茫立了大功,老君上降旨除去他的奴籍,脖子上的锁奴环自然也一并除落,慕容怜为此还挨了老君上好一顿臭骂。
那一天,是墨熄陪着顾茫去炼器师那里摘的颈链。
他由衷地替他师哥感到高兴,他想他师哥那么好,这一辈子都应该是自由的。
那时候的墨熄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以顾茫新主的身份,要重新把象征着凌辱与占领的锁奴环锁回他顾师哥的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