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国子监祭酒家的女儿用鼓槌敲响了都察院门口的大鼓,说有冤情,需要鸣鼓申冤。不过卯时三刻,都察院诸人亦刚刚返工,有一位给事中去过陆家做客,依稀认得这是祭酒大人家的女儿,于是立马进去禀报了左佥都御史。
陆孟两家联姻,圣上赐婚,京城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下左佥都御史也不知如何是好,赶紧吩咐人去问问,出了何事,陆小姐又有何冤要伸。
陆庸妍摆出一张状纸,上头写着镇北侯府五大罪状,并告天家。其一罪为骗婚;二罪为欺压民女;三罪为镇北侯府不修内闱,未迎妻而先纳妾;四罪为镇北侯府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五罪是侯爷深夜闯女子闺阁;六罪是天家蛮横,不问缘由,直接赐婚,有失公允。
给事中接了诉状,先瞧了一眼,本来没什么,瞧到后面几条的时候,冷汗淋漓,觉得呼吸都不畅快了,立马将诉状呈上去,左佥都御史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立马就道:“进宫,这事咱们处理不了,一个不妙,咱们都要背锅。速速进宫,将状子呈上去,带上陆小姐,还有,着人通知镇北侯府,不拘是谁来,叫上双方当事人都进宫,这种家事,咱断不了。”
六品给事中自然没有正三品的左佥都御史的这处事能力,立马觉得理应如此,他说:“那下官亲自去镇北侯府走一趟,您直接带着陆祭酒家的小姐进宫吧。”
陆庸妍跟在左佥都御史大人的身后,丝毫不见惶恐,反而抬头挺胸,步履坚定,左佥都御史拿着状纸,一步也不敢停留,直接到了皇帝的政和殿,大伴胡青见见了左佥都御史,立马迎上去,“还没到早朝时间呢,穆大人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穆乾赶紧将状纸送上,然后一言不发,退到一边去了,防止引火烧身。这祭酒大人来京还不到百天,圣人正欣赏他;而孟家又一直是圣人特别偏爱看重的,所以即使是彻侯私德有亏,圣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看不见。这两家结亲要变成结仇,这一场仗好打,他只能做到这样,别的就不能多管闲事了。
圣人看了状纸,问:“是穆乾来了?”
胡青见回:“是,是左佥都御史大人来了,带着陆家的千金。”
然后就没声了,圣人不说话,胡青见自然也不能出去瞎传话,只能干等着。
陆庸妍从卯时四刻等到辰时四刻,太阳越来越大,等到她额头上的汗出来的时候,孟君诚才来,他一眼瞧见陆庸妍,就想伸手去拉,“阿妍,你怎么在此处?”
原来是给事中去了孟家,消息被孟老太君拦截了,她说:“区区四品祭酒的女儿,好大的气性,让她等着,在都察院门口反省反省才好。”于是孟家照常吃早饭,然后是散步,然后是杂事处理,等那位给事中觉得不对劲,托人去问,孟君诚才知道是都察院来人了。
都没来得及问清楚发生了何事,就被给事中给拉着进了宫,却在政和殿外遇见了陆庸妍,不知她已经站立多久了,脸上浮现了一层薄汗。
“让他进来。”圣人终于又开口了。
自然是指彻侯,“侯爷,圣上唤您进去呢。”胡青见出来,瞧了陆氏女一眼,倒是一点都不急,这里头出大事了,还不急呢。
胡青见暗暗摇头,想让陆庸妍换个阴凉的地方站着,却又不好明说,心道这姑娘怎么有点死心眼。
“你自己看!”,一张纸甩在孟君诚脸上,宣纸本来轻飘飘的,却仿佛割了彻侯的脸。
孟君诚拾起诉状,一条条看下来,他舔着脸,笑嘻嘻的,“您当真了?这个不用当真,咱们未婚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这都是小姑娘起了脾气,胡闹呢。”
“呵,”圣人冷笑,他同大伴胡青见说:“你出去问问,陆家是不是在胡闹?”
这就是给台阶了,如果陆姑娘肯服个软,今天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胡青见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立马出去劝:“陆姑娘,圣人问您呢,您是不是太紧张了,如果您觉得婚期太紧了,咱们也可以往后延一延的,您觉得呢?”
里头发生什么,陆庸妍基本都能想象得到,圣人是仁君,孟君诚也不是坏人,但这京城是非地,实在是太吞人血性了,她说:“劳烦大伴,您帮我回个话,就说我是认真的,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小儿游戏,我是真的要状告镇北侯府,希望圣人明察。”
这孩子!大伴胡青见无法劝和,只得回去,照样复述一遍。
“这还是开玩笑吗?人家说你骗婚,说你夜半私闯女子闺房,你是色中恶鬼吗,做这种事?纳妾,纳什么妾,你怎么早不纳,晚不纳,等朕给你赐婚才想到纳妾,这是在打朕的脸?罢了,既然你们双方都不情愿,那就各自交换婚书,退婚吧。”圣人难得说了一大段话。
“圣上,臣不愿退婚。”孟君诚双膝跪下,以额头贴地,又重复一遍,“圣人明鉴,臣不愿意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