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柳逢春和周杰在场,清韵变回龙鹰熟悉的那个青楼女当家,令人几疑是不同的两个人,然其诱惑力却无分轩轾,同样风情万种,分别在是否以你为对象,被你看到她火辣的一面。
清韵白他两眼,似嗔似喜的返前堂继续其迎宾之责,柳逢春和周杰晓得他急着离开,前者识趣地送他到外大门,顺道闲聊一番,畅叙离情。
看柳逢春的神态,对「范轻舟」确另眼相看,视他为可谈心事的朋友,非是一般客人。
柳逢春道:「直至解除宵禁令,才传出范爷来了的消息。范爷了得至令人无话可说,这天来,西京这天改变。当时,我们还在忧心宵禁不知持续多久。」他领龙鹰绕小道往外广场走,由于不是往来楼阁的沿河主道,清寂无人,适合漫步交谈。
龙鹰虽然去心似箭,但不得不给关系良好的柳逢春面子,且与他说话赏心乐事也,如他般缓步而行。
道:「大少太夸奖小弟,轻舟不过适逢其会。」柳逢春笑道:「范当家够谦虚才真,据我收回来的消息,范当家入宫见皇上后,韦捷那小子立即丢官。哼!韦捷应有此报,最近气焰滔天,给了我们很多麻烦,少点斤两都镇他不住。」龙鹰佩服道:「大少很有办法。」柳逢春苦笑道:「表面看确是如此,内中的辛酸,不足为外人道。现在范当家回来了,我们的日子好过多了。」又道:「清韵对范当家的态度,与前明显有别,范当家是否看上她?。」龙鹰暗呼冤枉,采主动的是她,但怎可说出来,道:「清韵大姐今夜对小弟比较热情,该是不见太久。」柳逢春是老江湖,听出龙鹰言外之意,讶道:「这就奇了,韵大姐一向的手段,是第一次见面,殷勤热情,可是,到见第十次,仍是那个老样儿,从来不会变得更热情。这么看,她该对范爷动心哩!」龙鹰忙道:「或许是爱屋及乌吧!」他们从主堂旁的半廊,踏入小广场,柳逢春谈兴正浓,大家停下来继续对话。柳逢春道:「韵大姐有点像梦梦,任性起来,谁都管不了她,她做的事,常出人意表。对香大师,她确因怜才生爱,但来得快,去得也快。据她自己说,是香大师故意疏远她,当然我们并不相信。」又道:「她看上香大师,是没人事前有想过的。反而当我们认定梦梦破天荒首次为男儿汉动情,偏偏看错。」到秦淮楼好一阵子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起纪梦。
龙鹰听到好奇心大起,此男究竟为谁,照常理不该是自己,因以柳逢春此等在青楼打滚的老江湖,没理由告诉他,发觉纪梦对他没半点意思。
但见柳逢春仍在瞪着自己,讶道:「那个男儿汉,指的难道是小弟?」柳逢春笑道:「我们高傲的女儿,尚是首次到楼外参加庆典集会,对范爷的情意,举城皆知。」接着沉吟道:「范爷当奇怪为何老哥我说得如此直接坦白,皆因百思不得其解下,感到内有玄虚。梦梦这女儿美得令人心痛,实不忍看着她毁掉。」龙鹰如猜哑谜,听得一头雾水。
不解道:「毁掉?」
柳逢春不胜欷戏的道:「你看老哥我现时多大年纪,快五十岁哩!只是外貌比实际年龄年轻。在过去的二十多年,看尽青楼的沧桑。愈美丽的,愈快被毁掉,美丽成为冤孽。嫁作归家娘的,没一个有好下场。又有骗过百个、千个男人的,最后栽在一个怎样看都不似人的家伙手上,是否有天妒红颜这回事?。」龙鹰暗忖要怪该怪男尊女卑的情况,女性的独立,从来不被歌颂,还招来风言风语,女帝和闵玄清都是例子。
女帝后宫养男宠,给批评为淫乱宫闱,可是,皇帝后宫佳丽数以千计,则没人敢说半句话。此一事实,道出个中情况。
柳逢春忽又问道:「范爷对梦梦有意思吗?」龙鹰老实答道:「是忙得没时间去想,不敢想。」柳逢春赞道:「像范爷般,方是办大事的人。范爷肯定听得一头雾水,且听老哥我详细道来。赶吗?」龙鹰被激起好奇心,对纪梦般的美女,没好奇心绝不正常。忙道:「不赶!不赶!」柳逢春道:「参加七色馆的开张仪式回来后,梦梦告知韵大姐,从此之后,举凡有关范爷之事,她一律不想知道,即使范爷重返西京,仍不用通知她。是否很奇怪?」龙鹰苦笑道:「难怪你们认为她对小弟没意思,从时间上看,该是在七色馆,对小弟一见心死。」柳逢春以过来人的语调道:「才不是呵!早在这里,她和我们站在台阶上,见识过范爷智如渊海、勇武如神的气魄手段,若要心死,早就死了,何用多见一次。」接着现出回忆的神情,道:「那天在七色馆,当她向范爷说话时,她现出我从未在她身上发现过的专注、用心,似每一个字,她须花全身的气力,方说得出来。她为范爷动情,殆无疑问。故此事后她摆出以后对范爷不闻不问的姿态,愈发令人难解。」龙鹰终明白过来,亦给惹起好奇心,主要仍源自纪梦惊心动魄、无与伦比的精致清丽,同意道:「确有点矛盾。」「青楼大少」探手搂他肩头,哄孩子般道:「范爷愿和老哥我一起去找出答案,不水落石出,绝不罢休?」龙鹰先是愕然,接着方知中了比狡狐更奸的千年老狐之计,坠进彀中方察觉,哑然笑道:「老哥厉害!」柳逢春微笑道:「因为老哥是你的真正知己嘛!看范爷竟可抗拒清韵,知范爷何等样人。」龙鹰以苦笑回报。
如符小子之于柔夫人,想到可见纪梦,一颗心不争气的发着热。
男人是否永远那么多心?
柳逢春搂着他往大门走,道:「若范爷可在忙里偷空,不若我们现在一起去探访梦梦,老哥是急不及待呵!」龙鹰问道:「她住得很近吗?」柳逢春道:「隔两个里坊,不近,也不算远。」大喝道:「备车!」
立即有人应诺,尚未抵外大门,马车开至两人身旁。
正要登车,一人从外大门处走进来,赫然是登上右羽林军大统领之位的杨清仁。
龙鹰和柳逢春离开纪梦的香居,颇有碰了满鼻子灰的感觉。
事前不论柳逢春,又或龙鹰本人,都认为纪梦对「范轻舟」的不闻不问,是个幌子。
龙鹰更心内矛盾,明明晓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柳逢春引人入胜的邀请下,仍抵不住纪梦的魔力,随「青楼大少」探奇,好弄清楚纪梦芳心内的玄虚。
往纪梦居所的车程上,柳逢春的话题落在清韵身上,指出她热爱目前的工作,对甚么相夫教子那一般女子憧憬的生活,避之如蛇蝎。
柳逢春道:「秦淮楼之所以能成西京第一名楼,她居功至伟,赖她将心全投进业务去,不遗余力,视楼内女儿们为己出,极得爱戴。然人总是人,偶或逢场作兴,我一向不干涉。」柳逢春说得含蓄,龙鹰听得心领神会,明白柳逢春在暗示,与清韵属雾水情缘,不虞有惹上身之后果。
对清韵的出身,柳逢春一字不提,于青楼中人,身世乃忌讳,就像江湖里的「英雄莫问出处」,忘掉更好。
马车停下来。
柳逢春一脸歉疚的道:「今晚的事,老哥我很不好意思,是枉做小人,还累及范爷,怎想过diaomanrenxing的女儿,让我们齐吃闭门羹?。」倒非真的闭门拒纳,婢子开门请他们入厅坐下,尚未暖椅,纪梦遣婢子传话,说她抱恙在床,今晚不宜相见,却没嘱龙鹰改天再来。这记软钉子大出两人料外,焦头烂额下,识趣离开。
龙鹰见柳逢春比自己更惨,安慰他道:「任何事情均会改变,任何事情均会过去,得得失失,不用放在心头。对大少的一番苦心,高义隆情,范某人感激。」拍拍他肩头,下车去了。
到马车走远,龙鹰方举步走进因如坊。
弓谋在大门迎接他,领他绕过众赌馆,朝后院的方向走。
早前杨清仁在秦淮楼外大门截着他,说有大事商量,由于龙鹰须随柳逢春往访纪梦,故答应杨清仁事了后找他说话。在北里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岂是容易,龙鹰又不想重返刚脱身的秦淮楼,遂约他在因如坊借一角说话。
赌馆人山人海,喧闹震天。
龙鹰道:「今晚生意很好!」弓谋笑道:「他们像释放出来的囚犯,解禁一去,等于打开监仓的大门。这两天赌坊的生意,比平常多上几倍,因如坊这么大的地方,仍不敷应用。」龙鹰问道:「杨清仁常来吗?」弓谋道:「一个月总来几趟,好造成赌坊常客的假象,杨清仁很有节制,到这里只赌两手,从来不沾酒色。」又道:「通知言志了,他在期待范爷。」龙鹰点头表示明白。
因如坊后院比平时寂静,原因是来客太多,香霸等不得不全体出动,到各赌馆打点,招呼客人。
杨清仁就在香霸爱勾留的水榭等待他,弓谋告退后,剩下他们两人在榭堂说话。
两人隔几而坐。
杨清仁欣然道:「这是清仁冲泡的茶,敬范当家一杯。」龙鹰和他碰杯敬茶,呷了几口,香茗入喉,确有怡神静心之效。所受的打击,在此刻变得遥不可触。
怎么说呢?
纪梦的无情,虽令人百思难解,却落得心死的安安乐乐,属痛苦的快感。于他来说,本就不该去惹她。
龙鹰问道:「究竟有何重大之事?明天说也不成?」杨清仁道:「我由正午找你找到晚上,到范当家与武延秀进入秦淮楼,我才收到消息,正想入楼寻你,见到范当家和柳逢春走出来。」又顺口问道:「你到了哪里去?」这样的一句话,以前杨清仁绝不会问,现在则问得自然,正显示他们间的关系大不相同,可闲话家常。
龙鹰随口应道:「小弟到了无瑕大姐的香巢狠睡了几个时辰。」杨清仁呆了一呆,难以置信的道:「在她处睡觉?」龙鹰得意的道:「小弟并非受邀请的,大姐她人不在家,我是鹊巢鸠占。哈!结果是她回来发现后,给她执着襟口,玉手一挥,清醒时发觉身在门外,感觉很爽。」杨清仁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道:「真令人羡慕!」龙鹰心忖之所以可对纪梦的拒绝淡然处之,主因乃没有闲暇,不容多想。再一次问道:「究竟是甚么事?。」杨清仁沉吟片刻,叹道:「眼前有件非常头痛的事,就是我副手的人选。」龙鹰差些儿冲口而出,说你身为右羽林军大统领,对此有决定的权力,李显肯点头便成。幸好记起自己乃「范轻舟」而非「龙鹰」,理该对禁军的权力架构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