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朔忧心忡忡的道:「今天早朝,王昱的上书提上议程,对吐蕃派出使节团来修好,没有异议,可是说到和亲之事,娘娘竟大力反对,宗楚客当然附和,其他人岂敢说不,皇上根本没意见,遂定下了结盟而不和亲之策,看来很难推翻。在此事上,娘娘有很大的决定权。」他随横空牧野去见吐蕃王,乃龙鹰外,最明白其中利弊,以及对横空牧野的影响者,晓得此事对龙鹰的重要性。
龙鹰头痛的向符太求援,道:「太少比我熟悉宫内的情况,谁能在此事上帮忙?」符太思索道:「关键处仍在那婆娘,首先须弄清楚她反对的原因,最清楚的肯定不是皇上。自韦捷被罢职后,那女人没和皇上说过话。」又道:「清楚淫妇者,非淫妇的奸夫莫属,老宗既要笼络你,你该比我们两个有办法。」宇文朔道:「范轻舟怎可能向老宗问有关吐蕃和亲的事,既不适宜,又不合情理。」龙鹰道:「安乐或长宁如何?」^符太骇然道:「勿说笑,岂非着老子送羊入虎口?」龙鹰和宇文朔虽然心情沉重,见他神情惹笑趣怪,为之莞尔。
宇文朔认真思索,沉吟着道:「始终与边防有直接关系,韦温的兵部尚书,兼之他头号外戚的身份,在此事上对娘娘的影响力,仅次于宗楚客。」龙鹰叹道:「老宗、老韦蛇鼠一窝,经验嫩的自然须听经验老者的话,我看还该由安乐入手,由我们的太医大人亲身上阵,牺牲色相。」符太没好气道:「你敢说多一句,老子和你来个生死决斗。」宇文朔道:「色诱并不切合实际,反是行贿直接一点,安乐等一众公主挥霍无度,对贿赂无任欢迎,问题却在若要出手,我们三个无一是适当人选,徒令老宗起疑。」龙鹰灵机一触,道:「李隆基又如何?」两人呆瞪着他。
论贿赂的资历,李隆基足够有余,当年取得「大汗宝墓」的奇珍异宝,拨了一批供李隆基行贿,因而挣得返西京当其一官半职的机会,与韦后和诸公主关系良好。然而因受父兄牵累,现时被逐离西京,人既不在,如何进行贿赂之计?
龙鹰思如泉涌,道:「这叫下对一着,立即带起全局,重现生机。我们的救命棋,是李隆基。既然小李是受累于相王,现时相王脱罪,等于驱逐令再不复存,差的只是没人敢碰此事。」宇文朔大动脑筋,道:「该由谁来提此事,相王非是适合人选,会被宗楚客旧事重提,反打一把。」龙鹰很想问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却知非三言两语说得清楚,徒然浪费时间,更有感读《实录》的急切性,俾追得上形势。
符太提议道:「太平如何?」宇文朔分析道:「长公主乃目下最适当的人选,不过,牵涉到一个问题,如给她晓得主意来自我们,极可能令我们的『长远之计』曝光,得不偿失。」符太道:「通过干舜去向相王说,再由相王请太平出手又如何?」现时相王李旦居于宫城西的掖庭宫,受右羽林军保护,身为右羽林军副统领的干舜,与李旦接触频密,于此事上提李旦两句,平常之极,不惹人疑。
宇文朔道:「须有高超技巧方成,以关系论,由于大家均为皇族,杨清仁与李旦远较干舜密切,如李旦先向清楚长公主心意的杨清仁投石问路,在杨清仁追问下,大可能泄出提议来自干舜,结果相同。」龙縻拍腿道:「高大又如何?」两人齐声呼妙。
符太曲指敲脑袋,叹道:「没人更适合了,为何偏想不起他?」龙鹰道:「在小李回来前,我们为他的行贿筑桥铺路,做好所有准备工夫,让他甫回京立可展开拳脚。」又道:「时间无多。以前是怕那群混蛋忘了到西京来,现时则怕他们来得太快。幸好我着向大哥返扬州后,将他们截着,等待我进一步的消息。」宇文朔讶道:「贿赂竟可以有做准备的办法?」龙鹰向符太道:「你刚才不是说,娘娘已多天没和皇上说话。」符太点头,道:「高小子告诉我的。」龙鹰道:「这就成了,娘娘既不和皇上说话,其他公主必然站在母后的一边,故意冷落皇上,逼他屈服。」宇文朔道:「确然如此,皇上表面没甚么,但心里肯定不舒服,皇上从来不是个坚强的人,情绪起落非常大。」龙鹰道:「成也皇上,败也皇上,故此必须找些事令皇上可振作起来,清楚方向,否则不用韦、宗动手,我们已不战而溃。」宇文朔苦思道:「有何办法?」符太晒道:「哪还要费神去想,这小子早成竹在胸。」转向龙鹰道:「技术在哪里?」龙鹰欣然道:「技术就在斩断诸公主的财路。」悠然接下去,道:「挥霍惯的人,花钱会变本加厉,一旦财源被断,将出现青黄不接的拮据情况,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得新的财源,如久旱逢甘露,小李将成宫内最受欢迎的财神爷。」符太醒悟过来,道:「好计!她们最大的收入是卖官鬻爵,皇上不签押,她们即被断财源。唉!皇上可下这个决心吗?」龙鹰道:「这方面由你负责,记得写进报告去,待老子审阅。」符太失声道:「我岂有这么多的时间?」龙鹰斩钉截铁的道:「没有也要挤出来。」宇文朔道:「可是临淄王变得如此富有,不使人起疑吗?」龙鹰道:「这个恐怕临淄王才答得了你,他以前大肆行贿时,该就此做足工夫。」问符太道:「他目下在何处?」符太气鼓鼓的道:「自己去读。」龙鹰长笑而起,道:「领命!」符太不知该否继续朝在说话的闵玄清和杨清仁走过去的时刻,干舜的声音在后侧响起道:「大人,有人要亲身向你道谢呢!」符太别转身,登时眼前一亮,映入眼帘是非常出色的美女,打扮得恰到好处,华衣丽服里透出雅淡清秀之气,眸神点漆般明亮照人,令人忍不住一看再看,体形纤长轻巧,予人健美灵活的印象。
美女福身道:「妾身都凤,拜见太医大人。」接着如花玉容锭出甜美的笑容,雀跃的道:「都凤得长宁公主知会,太医大人答应了妾身的不情之请,妾身非常感激呵!届时妾身必倒履相迎。」符太心忖原来是霜蔷,如此出众,可谓才貌双绝,难怪这么吃得开。连忙回礼,又心内嗟叹,给她这般的捧上天,大后晚的雅集之约,已成定局,想不做趟说书人也不成。
干舜趁霜乔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符太身上,向他现出个无奈的神情,表示给霜乔缠得没法子,不得不为她引介。
霜荞朝十多步外的闵玄清瞥一眼,美眸回到符太处,深黑的阵神横他一眼,似在传达某种特殊的心意和情绪,耐人寻味之极,这才施礼告退,非常知机。
看着霜乔的背影,符太心呼厉害,竟可于这样的公开场合,这么短暂的接触下施展媚术,以自己的修为,仍告神魂颠倒,不负媚女之名。
所谓「眉目传情」,大概是这个样子。可使符太在她离开后,脑袋仍被她美目萦绕占据,玩味不已。
她要传递的,是怎么样的讯息?妒忌符太和闵玄清的关系吗?还是向符太表明对他有意思?正是这种暧昧不明,份外引人入胜。
在拿捏上更为巧妙,点到即止,令人心痒。
他奶奶的,霜荞公然挑逗勾引,背后打何鬼主意?
龙鹰心神暂离秘录,思潮起伏。一午后的花落小筑,清静宁和,前园的小凉亭,成了最佳的读《实录》点。如躺在榻子上,大有忽然睡着的机会。
日落时,他将赴夜来深为他和宗楚客安排的密会,至少尚有两个多时辰,供他用功细味符小子的巨着。
若还有时间,他须到大明宫走一转,见李显,因皇帝想见他。
唉!今夜怎都要和宋言志碰个头,然后,好该轮到他的「私事」哩!
不得不承认的,霜荞确为一等一的美女,外貌体态,无懈可击,气质特别,且为当代琴艺大家,如获她垂青,恐没有男子可无动于衷。
然霜荞对龙鹰的诱惑力,远比不上符小子初遇她时生出的震撼,究其因由,该为时地的问题,龙鹰正和艳冠天下的商月令热恋,岂有余暇理会她的动人之处。其后再次在西京相逢,心神又落在「婢子」无瑕身上,令霜荞的吸引力大减。
甚或霜乔压根儿没意图挑引他,纵然面对自己有意无意的挑逗,她仍保持克制。
香霸了得之处,是培养出霜荞和沈香雪两个色艺双绝的「女儿」来,各有所长,于建筑、琴技闯出名堂,成为当代名家。美女加才艺,谁都不会提防。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沈香雪可挖出直通芙蓉园官贵之家的秘道,供如无瑕般的高手出入自如,探听机密。
霜荞又有何作用?
以前她负责大江联探子网的重任,现在则像闵玄清般成为西京广受欢迎的名花,有资格参与皇帝主持的国宴,贵为公主的长宁亦为她向符太的「丑神医」说项,在西京呼风唤雨。
她如此向符太眉目传情,简单的去想,是勾引符太,但清楚情况的龙鹰,晓得此绝非她真正的意图,皆因非常招忌。
符太稍还以颜色,她等于插足于「丑神医」的争夺战里,首先开罪与她关系良好的长宁。可是她确这么做了,目的是教符太没法拒绝邀约,消除任何符太反口的疑虑。
霜蔷为何这么重视符太的说书?
霜乔、干舜刚去,另一人来到身侧,诚恳的道:「不才柳逢春,见过太医大人。」符太愕然瞧去,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青楼大少』,幸会幸会!」柳逢春老脸一红,干咳道:「嘿!大人!在这里,这并非个光采的称呼。」符太对他没有恶感,还因大混蛋对他的正面描述,印象良佳,点头道:「明白!柳大少有何指教?」柳逢春没想过以不近人情著称的丑神医,对自己竟然这般客气,受宠若惊的道:「我关心范爷的近况,不知他会否到西京来?」符太见他眉头紧皱,讶道:「有麻烦吗?」他的猜测合乎情理,柳逢春乃在青楼打滚的老狐狸,爱攀附权贵理所当然,但绝不会做没把握、吃力不讨好的事,例如来撩出名难惹的丑神医说话,动辄自讨没趣。但他确这般做了,为的是要掌握范轻舟的行踪,晓得他热切盼望大混蛋到西京来,解决他的难题。
能骚扰大名鼎鼎的青楼大少者,绝非泛泛之辈,又或一般权贵。否则柳逢春祭出武延秀,足够应付有余。
柳逢春叹一口气,欲言又止。
他是老江湖,未摸清楚范轻舟与丑神医的关系前,不乱说话。
符太心中一动,问道:「与韦捷那臭小子有关?对吧!」柳逢春精神大振,道:「没想过大人竟清楚情况,一猜中的。」又苦笑道:「韦捷摆明报复,务要落范爷的面子,趁范爷不在,用尽手段逼我将纪梦交出来予他做媵妾,现时韦族势大,纵然有人一心帮我,仍很有顾忌。」不愧老江湖,从符太一句话,猜到丑神医与他的范爷关系密切,遂句句均扯上「范轻舟」,以打动符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