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出现的是几个漂亮的女生,但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妖艳呢?她们围在她的身边,嬉笑着,不停地旋转,她定睛一看,里面居然还有自己。她想不到自己原来打扮一下也是那么漂亮,她很欢喜地走过去,想拉住自己的手。但漂亮的她变了,还是一身过时的衣服和千层底的布鞋,还是素面朝天,她的眼光一下暗淡下来。
超仿佛又站在了她面前,慢慢地拥住她,低头轻轻地吻了她的嘴唇,她很欢喜,眼泪慢慢落了下来。但超忽然又不见了,仿佛从来就没有来过。她很无助,想喊,但喊不出声。
张可凡站在门口,她的眼光时而欢喜,时而忧伤,脸上肌肉不停地抽动。班主任连喊她好几声,也没有反应。
教室一片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班主任走上前晃动她的肩膀时,张可凡呆呆地瞪着眼睛,冰冷的目光慢慢地从在场同学的脸上扫过,令人不寒而栗。她们不明白平时善良、木讷的张可凡为什么会有那么恶毒的眼光,仿佛是从冰窖里传出的信息,让人从头凉到脚底。
许久,张可凡慢慢地开口道:&ldo;我会记住你们每个人。&rdo;一字一顿,像一个干瘦的巫师发出了一个恶毒的诅咒。
一声炸雷在外面响起,大地也随之颤抖。雨下得更大了。透过雨帘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雨点在疯狂地抽打着大地,像在拷问大地的灵魂和良心。
天地灰蒙蒙的,一片混沌。
一阵寒风从门缝中肆虐地钻进来,透骨的寒意让每个人发抖。
九
尽管班主任一再要求任何人不得把这件事说出去,但在那个懵懂的年纪,这种事传播速度比刮风还要快。仿佛一夜之间,全年级都知道了。
更意想不到的是,学校知道了这件事后,竟然对张可凡进行通报批评,说她思想不正,不顾学业,违反学校校规。
张可凡彻底垮了,更加沉默寡言,她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只有肉身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上孤寂地行走。
有时她会想起她死去的妈妈,妈妈在那边一定过得很好,不然为什么妈妈不回来看她呢?那个世界一定很温暖,不会有不公平,不会有冷漠和讥讽。她慢慢哼着小时候妈妈经常为她唱的儿歌,潸然泪下。
张可凡现在已经没有朋友了,独来独往,面对同学们的指指点点和嘲讽,她已经麻木了。上课也不正常了,经常躲到操场黑暗的一角,看着一只只蚂蚁在脚下慢慢爬过。老师劝了好几次,但她依然我行我素。
有时,张可凡会喃喃自语,仿佛两个人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话,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有时候还会&ldo;嘿嘿&rdo;地笑出声来。同寝室的女孩还惊恐地发现,张可凡喜欢在半夜爬起来,点上蜡烛,对着镜子慢慢地梳她那头乌黑的长发。
有一天下午,张可凡又没来上课,大家都习惯了,没人过问。
直到有人发现她吊死在了宿舍里。
那天是农历十四,农历的鬼节。
老贾头当时也在现场,那是他终生难忘的场景。
张可凡把自己吊在了宿舍高高的房梁上,她显然是早有准备的,洁净的脸庞,连头发都是刚从学校接热水洗完的,还有部分头发没有干透。
她甚至动用自己不多的零花钱买了身漂亮的衣服和一支口红。她想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离开这个世界‐‐尽管这个世界对她是那么的不公平。
能看出来,她精心化过妆,描过眉毛,细细的,弯弯的;一双眼睛紧紧地闭着,嘴唇抹得有些夸张,有些太红了,以至于看起来像是……血。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怨恨,仿佛在诅咒这个世界。
她穿着一身红得耀眼的衣服,红帽子,红围巾,红袜子,甚至穿上了她最喜欢的红拖鞋,像一朵刚盛开的红玫瑰。敏感脆弱的花朵还没有来得及尽情绽放,就在嫉妒的暴雨和人性的冷漠的寒风中无情地凋落了。
老贾头后退了一步,心头冰冷,他感到身上一阵阵发抖。
眼前的情景让他想起了他们那一代人都知道的一个古老的传说:一个人心中的怨恨达到了极点,如果她在鬼节发一个恶毒的诅咒,并在午夜之前把自己吊死,那么,诅咒就会生效。
很显然,张可凡可能从她奶奶那里知道这个古老的传说。
在鬼节这个冷冰冰的夜晚,这个女孩子静静地洗了头发,洗了脸,慢慢地坐在镜子前,描了细细的眉毛,涂了红红的嘴唇,梳了梳乌黑的长发,穿上了妖艳的红衣服,对着镜子中的另一个自己许下恶毒的诅咒后,把自己吊在了梁上,选择了死亡。
是什么诅咒呢?没人知道。
学校对这件事很忌讳,草草处理了一下,和镇长商量了一下,就封锁了消息,在这个偏僻小镇上,官大于天。外界很多人,包括学校一些老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学校把班上的女生安排到另外的宿舍,原宿舍便被封了起来,作为一个临时的小仓库,也就是现在的404宿舍。
但接下来的事让学校措手不及,几乎每隔一两个月,晚上就有几个女生在404宿舍中莫名其妙地疯掉,她们手舞足蹈、满脸惊恐地说张可凡回来找她们了,长长的头发,血红血红的衣服,张开涂得猩红的嘴唇给她们念情诗。
学校最后没有办法,后来只好安排附近山上的庙里和尚做了几场法事,在平静的校园里听着&ldo;呜啦呜啦&rdo;的念经声和敲木鱼击磬的响声,很是滑稽(真不知道当时有没有班级正在上唯物理论课)。但无论如何,还算有些用处,校园暂时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