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川傅家起先府门上那张桃木牌匾被换成了小叶紫檀,上书“城主府”三字,言简意赅,层次分明。
如今作为漠川城主,傅守仁上任后,自整个漠川上至乡绅土豪,下至平民百姓,对他的评价可谓是毁誉参半。
若说此前的漠川,那是独立于三洲四地一十二水的存在。漠川面积虽小,但兴分地不收田税;城中广设学堂不问出身,凡向者皆可入求学问;乡绅土豪需听命行事对接扶贫,于城中定日行善。
但傅守仁不同,上任便以刀立威,恐怖统治。他跑马圈地,圈占之前分给平民的土地作为乡绅、土豪等贵族庄田,并美其名曰:投允充公。他宣漠川自此行景阳法,掠城中壮丁充城卫军,为备除倭寇,治蛮夷。城中学堂改学景阳正统文学典籍,虽依旧不问出身,但需缴纳束修,违者皆拒。他高压极刑,城中凡犯事者不问源由,立地斩杀。
因此,在漠川乡绅土豪眼中,他是翻手为云覆手雨的绝对主宰,且对他格外推崇和敬爱。但是在平民百姓眼中,他又是不得人心,投帝求全的小人和奴才,提起便是咬牙切齿,深恶痛绝。
这天,漠川城主府,平时戒备森严的傅守仁会客堂,却是大门敞开,只留两个女仆,在门外守着。堂内,傅守仁端坐上首,正吹着自己手中热茶,待觉稍凉后,他才浅饮一口,随即点头放下。
“康家主,我这茶如何?”傅守仁对着陪座下首的康风定似笑非笑问道。
“茶是好茶,只是。”康风定拿起茶杯,端详起面上的花纹,随即摇摇头,淡淡说道,“这杯却不是好物。”
傅守仁虽不明白康风定话中是何意思,但还是尴尬陪笑道:“康家主若是嫌弃此杯,我便让下人为你去换一个。”
说着傅守仁便高声唤门外守着的女仆去为康风定换杯,但被康风定摆手拒绝了。康风定正了正脸色,抬头向傅守仁问道:“傅城主前几日外出,办的是何事啊?”
傅守仁一顿,随即笑着回道:“寻常游历而已。”傅守仁显然不想与康风定在此话题上讨论过多,他站起身,探头向外看了下天色,说道:“瞧着时辰已是晌午了,我看康家主还是不要回去了,今日便留下,与我一同用膳,我们小酌几杯,如何?”
哪知康风定依旧不依不饶,他盯着傅守仁,又继续问道:“傅城主去来倒是与赴沙洲参加鉴宝会的我儿,皆是同日啊。”
“哈哈哈,如此之巧?我没想到,巧了,巧了。”傅守仁一脸惊讶之色。
要看傅守仁脸色如常,康风定沉思片刻后,又继续说道:“那傅城主可知傅丞翊还活着?而且他还去了沙洲?”
“竟有此事?”傅守仁先是一惊,继而又冷声平淡说道,“无妨,小角色翻不起什么浪花,任他苟活吧。”
傅守仁回答的天衣无缝,话中和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难道是我想多了?难道只是巧合?拾柒剑莫非果真与他无关?”
康风定低头轻声嘀咕了几句,旋即又试探说道:“那傅城主可知拾柒剑也出现在了鉴宝会,还被一神秘人重金拍去?”
“什么!拾柒剑!”傅守仁听到康风定这句话,一脸震惊,他快步走至康风定身前,看着他急声问道,“那神秘人是谁?”
康风定看傅守仁的反应不像作假,他摇了摇头:“并不知。”
沉思片刻后,傅守仁低头沉吟道:“此事蹊跷,不过。”傅守仁换上了一副沉重的脸色,缓缓说道:“我会即刻派人去调查,康家主不必多虑。”
见康风定脸色上藏着些狐疑,傅守仁笑着拍了拍康风定的肩膀:“康家主,既然拾柒剑已现,我们只要顺着这个线索一路查下去,那么剑匣届时也自然会出现。不必急于一朝一夕,走走走,咱们先去用膳。”
说着,傅守仁便先康风定一步,率先朝门外走去,只是背过身,傅守仁脸上浮现一抹淡淡阴险笑意。
康风定,饶是你也是只老狐狸,我不也照样轻轻松松骗过了你吗?
城外破旧草屋,自昨晚傅丞翊和万群安顿好万韧山和虞汉后,天色已经不早。但为防意外,两人还是一夜未眠,贴身守护。直到鸡鸣日升,两人眼皮再也坚持不住,沉沉睡去。
待两人醒来时,屋内却不见万韧山和虞汉的身影。傅丞翊随即脸色一紧,一脚踹醒了地上的万群。万群揉揉眼,见傅丞翊指了指昨晚万韧山和虞汉卧睡的地方,空留一地茅草,并不见人影,他直接弹坐起来。
傅丞翊和两人刚急步走到屋门处,抬头一看,万韧山正在院中教虞汉闭眼盘坐着纳气吐息,虞汉不时张开一只眼,偷偷看向一旁的万韧山,然后有模学样。
傅丞翊和万群对视一眼后,皆松了一口气。
万韧山此时也缓缓睁开了眼,见傅丞翊和万群挤在屋门前,似乎想到了二人为何如此紧张,他拍了拍脑门,笑着说道:“我看你俩睡的挺香,就没喊醒你们。”他又看了看身旁的虞汉,“我是修武之人,自然懂调息养伤之法,于是我就叫上他,我们俩,来这院中,我们两把老骨头也得尽早恢复,不能成了你们的累赘不是。”
傅丞翊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一旁万群嘀咕了起来:“你那个脾气,我还以为跑出去找人报仇了呢?”
“兔崽子你说什么呢!”万韧山可是望穿境。虽重伤囚入地牢,日日饱受折磨,也只是内力不济,可修为未废,目力听力自是不凡。
“我虽然脾气爆,可我不傻。”万韧山白了一眼万群,随即闭上眼,佯装苦涩,“我境界还未恢复,报仇?我可不想再被囚入那个破地方了!”
瞧着万韧山这副模样,傅丞翊转头问万群:“我记得没错的话,伯父以前不是这个性子吧?现在这样儿……”傅丞翊托腮打量。
“现在如何?”万韧山佯装凶道。
“竟有点儿可爱,像个老顽童!”傅丞翊如实回道。
万韧山老脸一红,他眉头微皱,偷偷瞥了眼屋前的万群,见他也在哈哈大笑,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可不嘛,差一点儿没命,差一点儿再也见不到儿子。
今后,他想做一个温情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