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折雪的父亲格外稀罕地把那支签来回翻看。
“挺好的,你想在签上写什么都行,”他说,“就当是上上签吧,上面写着无痛无伤无烦恼。”
这话逗得江允知笑起来。
看着面前欢笑的年轻夫妇,宗一合慢慢把签桶收起,连带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也藏在宽大的袖子下。
他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请问夫人的生日是否是七月七?”
江允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随后说:“是。”
是,就是她。
宗一合微不可见地舒了一口气,甚至微微笑起来。
很久之前,他曾远赴东洋求问自己的命数,在一个即将圆寂的老僧那里得到几句点拨。
那老僧带着将死的麻木之气,声音轻如游丝:“七月七之女,步步登阶,以身化莲。”
他那双混浊模糊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宗一合,张了张口,似乎还想再说什么。
在说出下一句话之前,苍老的僧人便断了气。
宗一合带着那支从他那里得来的无字签回到深山中的寺庙,进行了日复一日的等待。
他等了太久,等到他几乎绝望,以为自己的命运大概就是泯然在这座深山庙中。
直到他等来了刚刚怀上江折雪的江允知。
*
“你的意思是,我爸把我献给了佛陀?”
江折雪有些茫然。
“是的,”乔庭之说,“宗一合那家伙可鬼得很,他忽悠着你爹给了你妈的生辰八字,搞了一堆神神鬼鬼的东西后,相当于你父母自愿把腹中的孩子献给佛陀。”
那时的宗一合还是法号为宗合的普通僧侣。
在见到江允知后,他自觉自己真的可以和那位圆寂僧人说的一样步步登阶。
不仅在宗教上,更要在凡世中成为高不可攀的存在。
他在一个夜晚用枕头闷死了已经年近八十的老住持,作为唯一的弟子,他自然而然继承了住持的职位。
之后的几十年,他可谓苦心经营,甚至远赴日本,在各宗教势力间奔走周旋,后又成为北川家的僧侣。
他给自己的法号中加上了一个“一”,像是把过去切割分隔,又像是连续。
于是宗合就变成了宗一合,变成了北川家的宗先生。
“你爸大概以为这和认个干爹干妈差不多。”
乔庭之耸耸肩:“有人认树当干爹,有人认泉水当干妈,你爸大概觉得你认佛陀当干爹格外有排面。”
的确有排面,换成正常的寺庙,哪家住持都不会干出这种事。
江折雪麻木地叹了口气,终于明白乔庭之说她是内测玩家的意思。
敢情她还在她妈肚子里就被预订成倒霉蛋了?
这该找谁说理去?
江折雪仰起头,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巨大的意外:“所以就怪我妈生日是七月七呗?那家伙逮着一个人就问人家生日,问三百六十五个,总能问到一个七月七。”
乔庭之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说:“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所联系……你知道建造这座定佛寺的僧人是谁吗?”
江折雪歪头看他,微微皱起眉:“是谁?”
乔庭之微微一笑,目光却望向她身后的佛像。
他说:“正是给宗一合无字签的那个圆寂老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