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那么爱惜自己的形象,可是……
时逢燕想要从地上站起来,滑了几下都没有成功,他弓起身子,继续往前走着,却一下子踩到草丛里的断手。
手是被很锋利的刀刃切掉的,所以断的笔直,所以这只手还带着油星烫伤的泡。
龙小樱的手,这双手给时宵燃缝过衣服,给时宵玉系过发髻,给时飞羽打过板子,给时逢燕炸过酥肉,给时飞扬敬过酒,给齐玉还未出世的孩子做了好多尿布和衣服……时逢燕朝草地更深处看去,发现断了手的婶子躺在那里,血滴了一条小径,如同找到了它的花园一样,把一切倾洒在了这里。
龙小樱的身体很美,所以他们把她扒光了,侮辱了,然后曝光在雪和血里,时逢燕把上衣扒下来,带着泥水和血迹的衣服成了时逢燕难得的尽孝。
如果可以,他也想喊龙小樱一句“母亲。”
时逢燕状若疯癫,周围人只道他被煞气入体,有人来拉他却被他的眼神吓回去。只是没人敢猜他是时逢燕,因为污泥和尘土把他变成一个脸上圆润又黑又臭的汉子,而不是那个英俊潇洒的小王爷。
时逢燕踩着的每一步,都似乎有人在呻吟,他现在想知道大哥大嫂呢,他们是不是被叔叔婶子送走了,还是……
时逢燕低着头看路,却鬼使神差地抬头他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和他父亲一样潇洒,只是不他不喜欢修饰,在家懒散至极,可是家务活一点没少干。时逢燕记得这位大哥往往头发不系胡子不刮,但是手指甲总是剪的一丝不苟,他说这样是为了更好的握住刀剑,可是他明明看见大哥每次都刻意留出一点,直到某次嫂子夸他抓痒舒服,指甲长度总是合适。
如今,这个男人被从胸口切开,没有断,五脏六腑被人挖出,不知道扔在哪里,只留下一具空壳,被脊柱和身上的皮肉勉强连在一起,被自己的长枪钉在中厅的门楣上。
地上的血已经凝固成了冰,好大一块冰,比时逢燕这辈子见到的都大。
时逢燕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他抱着一丝希望去找齐玉,却在刚推开中厅门时,看到了那个身影,不,那具尸体。
中厅到庭院的门没有关,于是时逢燕很清晰地看到了齐玉。那是自己嫂子诶,自己怀着孩子的嫂子。
可是如今……嫂子的四肢落在桌案旁,前面是两条腿,左右各一只手臂。衣服也是不见了,身上满是血,走近一看,原来不止衣服不见了,耳朵、鼻子、眼睛都不见了。
那孩子呢?孩子……躺在花坛里,就那么被剖开、取出、杀死,这个孩子还没五个月就被强迫地来到世界。
北地很冷吧,孩子看了看,觉得还是妈妈肚子里好,可是妈妈如何把肚子上的洞缝回去?如何在惨无人道的虐杀下活下去?
时逢燕在血腥中慢慢跪倒。
“嫂子,燕子没衣服给您盖了,对不住。”
周围人看他跪下,有人拿木棍去戳,有人拿石头去砸。时逢燕被砸在头上,没有防备地重重磕到地上,身后传来孩子嘻嘻的笑声。
很好玩?
时逢燕在血和雪中摸摸自己的头,似乎拯救苍生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要杀人!
先杀了那个孩子……
孩子……
自己的小侄子……
时逢燕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却开始干呕,酸水都流到自己腿上。然后躺倒在地上,脑袋还在流血,嘴里地唾液成丝地黏在地砖上,身体蜷缩成了一团,却感受不到四肢。
是被冻坏了吧。
时逢燕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进了自己屋子,映入眼帘的便是满满的剑痕。狰狞的痕迹如同肆意的嘲笑,嘲笑时王府空有两个练气九阶的高手,一个被杀一个生死不明。
父亲……
时逢燕从屋里找了一身还算完好的冬装,紧紧抱住最后一丝希望。
父亲……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