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远在大理,还是会受到来自3000公里之外的诱惑。我当然清楚,自己曾经工作的公司有着一套严格的工资制度,所以一个产品经理的薪水,大约是我之前的两倍,但即便这样,我也还是买不起上海的房子,娶不起上海的女人。
我不是说,我活在上海的意义一定要以买房子为衡量标准,可是在那样一座城市,如果你没有房子,就很难有爱情,而一旦陷入到这样困境中,那种活得没有尊严的屈辱感才是最要命、最折磨人的。
汪蕾正是在我之前看破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拼命劝我离开上海。
想着这些的过程中,我点上了一支烟,直到快要吸完的时候,才回了老黄的信息:“不想回上海了,大理挺好的。”
“上海和大理的GDP相差了50多倍,你知道GDP意味着什么吗?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钱。上海才是那遍地黄金的地方。”
自从站在大理的土地上之后,我就有了一种半真半梦的虚幻感,所以我特别反感老黄将这些血淋淋的现实扒开来给我看。
我没有回复这条信息,因为我知道,能在上海这个遍地是黄金的地方活得很享受的,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而有些人终究是要离开那里的。
……
结束了和老黄的通话,我离开了床铺,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茫然四顾,也想不起要给杨思思发一条信息。只是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在这里开一个能营生的客栈。
差不多12点的时候,铁男终于回了客栈,他身后跟着一个背着吉他的青年,估计就是那个脚奇臭的马指导。
马指导显然没有铁男那么健谈,他不声不响地将手中的啤酒放在了桌子上,便站在墙角边点上了一支烟。
铁男在他之后将一方便袋猪头肉也扔在了桌子上,然后吐着酒气对我说道:“欢迎来到这个颓废、忧伤、孤独又没羞没臊的世界……赶紧忘了那些带着骚气的伤痛,今天晚上咱们不喝高,不算!”
我笑了笑,随即用打火机启开了啤酒瓶的盖子,分别递给了铁男和站在一旁的马指导。而马指导在接过啤酒的同时,不知道又从哪里掏出了一袋花生米,也扔在了桌子上。
……
酒喝了一半,铁男向我问道:“我看你是打算长期留在大理的,以后准备干点儿什么?”
“想在这边开个客栈。”
铁男猛地将酒吞咽下去,然后问道:“哥们儿,你不是和我开玩笑吧?”
“没开玩笑,我真的就是为了开客栈来的。”
我的话说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马指导终于开了口:“开客栈,有病!”
铁男接过马指导的话,说道:“哥们儿劝你赶紧打消开客栈的想法,从上个月开始,大理的客栈已经被强制停业了好几千家,政府说是为了保护洱海……之前,北京一哥们儿在洱海边上租了一套房子,投了一千多万,这不刚准备开业,就被强制关停了。你说这哥们儿冤不冤?听说,他可是把北京的房子卖了来大理的,还和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现在说是倾家荡产,不为过吧?”
我带着疑惑问道:“关了这么多客栈,那游客来大理住哪儿?”
“这不还有一部分没关的嘛……而且我听说,政府现在鼓励大型酒店入驻大理,对客栈的态度就很模糊。所以这个时候开客栈,等于找死……你倒还算是幸运的,毕竟钱还没砸进去,要不然真能让你血本无归。”
我下意识回头看了看铁男这间青年旅舍,明明十来个房间,却瞎灯瞎火的,看上去凄凉的不行。
对此,我无法评说,只感觉被政策扫过的地方,简直是寸草不生,而这种景象和我来之前想象的是有很大偏差的,我下意识觉得,洱海边上的夜晚应该会被繁华的灯火,照耀的通明……
一阵沉默之后,我向马指导和铁男举了举酒杯,以向他们的提醒表示感谢,但心中多少还是会有点失望,因为感觉自己有点辜负了汪蕾。我没能在来到大理后,如她想象的那样去生活,去改造自己,去创造客栈事业。
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失望,铁男又搭住我的肩,说道:“兄弟,我觉得大理是一座不太会给人压力的城市,你放轻松点,就算你一年半载的不工作,像我们一样混日子,也没谁会看不起你……在这里,你只要能给自己混个温饱,就算是有价值的,因为大家都是这个吊样子,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儿去。”
我点了点头,而马指导又在这个时候开了口:“在大理能赚到钱的,就属那帮会装逼的孙子!”
我感到诧异,因为马指导的话在这个对话环境中,稍显突兀,我只是打听了开客栈的事情,他却借此说起了那帮孙子。我判断,他一定和那帮孙子里面的某一个有过节,因为他这么说的时候,感觉几乎控制不住愤怒。
铁男没有接马指导的话,我当然也不会多问,因为我不是一个喜欢揭别人伤疤的人。我觉得,如果有一天我和马指导成为了能够交心的朋友,他一定会跟我聊聊他的人生,而现在,我们的关系,显然还没有到位。
……
来到大理的第一个夜晚,我就喝高了,然后在醉生梦死中浪费了不知道多少的时光。
大理的早晨要比上海来得晚些,我六点半醒来,天还只是蒙蒙亮,并且很清凉,明明已经是盛夏,可气温也就才十五度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