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浩突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把推开虚掩房门,只一眼,洪浩如遭雷击。
夭夭爹娘,双双悬挂屋梁之上,身体僵直,早已气绝。
洪浩拉上房门,脸色煞白,望一眼苏巧,苏巧是极聪明会来事之人,当下立刻明白发生什么,抱着熟睡夭夭,转身向村口而去。
洪浩两步走到隔壁家,一般的情形,再走一家,亦是一样。
整个村子,全部自缢。
洪浩心境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老者所说的收拾,原是收拾自己。
夭夭带着姑侄二人在四处闲逛之时,老人已经给所有村民传达了命令。村民对老人极度信服,当初是他带他们来,开荒拓地,建设家园。如今他带他们走,狐死首丘,魂返故乡。大家都回家换上最好的衣服,从容的把自己挂到绳索之上。
当洪浩失魂落魄来到村口与苏巧会合,递给苏巧一张信笺,苏巧匆匆看了,才明白了缘由。
信是老者所留,大意是:引水导致了外面两村争斗,死伤那么多人,感到诚惶诚恐,内疚不安。虽然仙师仁厚,不愿打杀我们,让我们搬离,但我们来此已久,年事已高,已无再重建家园的精力。与其在外面颠沛流离中被打杀,还不如在此体面的离开。也算是给外面两村争水死去的村民一个交代。最后说享福百年,如今结果并不觉冤屈,大家都已经心满意足。
苏巧看完,也是久久无言。
她虽知洪浩此刻心情,但此刻说什么都显得多余。只是望着犹在睡梦中咂嘴的夭夭,一阵心酸。
一会夭夭醒了,该如何给夭夭说?
洪浩突然拖着哭腔道:“我并未逼他们离开啊,姑姑,我没有啊!”
苏巧赶紧回道:“你什么都没说的,姑姑一直在旁边,当然明白。”
她知此刻洪浩的心境,如同暴风雨中的大海,波涛汹涌,无法平静,她的回答稍有不慎,洪浩可能就道心崩塌,万劫不复。
洪浩像是喃喃自语:“我本想实在不行,便提前结束游历,带他们返回水月山庄,你也知道,水月山庄也算与世隔绝,并无外人打扰,而且,就算有其他修士知道,我和师父,总能护他们周全。”
苏巧道:“我看他们大都年岁已高,本来也无多少光景,而且按信中所说,自己觉得体面安详,并无怨愤,贤侄你也不必想太多。”
洪浩痛苦道:“话虽如此,今日你我二人不来,他们总归不会这般……”
苏巧见他一直自责内疚难以自拔,赶紧转移话题,道:“他们自己选择,你拦也拦不住的,眼下最要紧是夭夭,你打算如何?”
洪浩道:“眼下情形,当然是只能带她离开,难不成让她在此自生自灭?她全无生存能力,留在此处饿也饿死……从此以后,我总要护她周全。”
苏巧道:“那宜早不宜迟,现在就离开,不然一会醒了,吵闹着回家,却难以收拾。”
洪浩点头道:“原想把他们全部入土为安,但说来此地也无外人,这一方天地都是他们自己的家园,就这样吧。”
二人便带着夭夭,飞到洞口,最后望一眼这方小天地,转身离开。
可怜的夭夭,此刻还犹在酣睡,正梦见娘亲带着她到果园摘桃,娘亲把最大一颗摘下来递给她,可甜可甜了。
三人原路返回,到了深潭处,洪浩沉默一阵,还是拿出水月,从洞壁切割几块大石,把流向妖人村落这边的缺口堵住,妖人村流淌百年的瀑布至此消失。
七拐八拐,又行到到了外边洞口,水流已经比二人进洞之时大了一倍,流速更急,声势浩大,落到底下的声音隐隐如雷鸣,恢复了百年前的样子。
看着河水蜿蜒曲折流向远方,二人知道,羊角村和牯牛村的百年恩怨至此结束。只是这代价着实有点大——两百来条命,妖人的命也总是命啊。
牯牛村村正自洪浩姑侄二人离开便翘首以盼。因二人离开之时便与村正说明,无论成与不成,都不会再返回牯牛村。当远比平日流量更大的河水,一路奔腾流经村落,年近古稀的村正老泪纵横,带领全体村民,集体朝着水源方向跪拜。
“二位仙师大恩大德,牯牛村世代铭记,永志不忘。”
夭夭或是被瀑布雷声吵醒,睁眼一望:“小哥哥,我娘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