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在一起话题总是很多的——有与人无关的:譬如电影、小吃、服装、美容……这些可以随意随性地谈,高声大气地谈,还可以找来一帮人像开座谈会一样热热闹闹地谈。与座谈会唯一不同的,就是会后不会做总结,形成“统一认识”。常常,在会谈结束后,大家还是坚持着各自的观点——也就是说,谈了等于没谈。
有涉及他人的:这就要压低声音,以嘴贴耳,小心神秘地谈了。一般来讲,讲到他人隐私的时候,讲的人会先卖弄一番玄虚,勾得听的人把耳朵竖得像只兔子,肚子里像被千百条蛔虫搅着一样“馋”——若是讲的人最终没讲,听的人会恨不得把她的嘴扳开,钻到她肚子里看个究竟!
当然,只要对方一讲,听的人就比较舒服了。讲的人呢,不讲的时候心里痒痒的,恨不得一吐为快;讲完了,心里跟着就后悔,觉得吐露别人的隐私不好,更怕听到的人会再把这“隐私”传出去——若是传来传去不小心传到当事人耳朵了,当事人又知道自己是最早的“传播点”,那可就麻烦了!
所以,她会一再地向听完自己的谈话、一脸享受的对方强调:“千万不要说出去啊,我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才告诉你的!”
听的人像小鸡吃米一样地点头,连说:“当然,当然!你放心,你放心!”对方却一点也不放心。
当然,最后也会谈谈自己的。这个最复杂,谈什么,谈到怎样的程度,要看两人的关系。而女人之间的关系,很像股市的走向,老是动态变化着。
比如王艳与吴月娟吧,当然也有过“无话不谈”的时期,然而现在不同了:因为两人此前有过不愉快,更因为结婚,以及结婚的对象,以及结婚的对象可能带给她们各自的益处和痛处,让情况变的相当的微妙。
她们知道,自己的长处就是对方的短处,自己的短处又正是对方的长处——要夸赞别人的长处,她们觉得“吃亏”,心有不甘;要夸赞自己的长处呢,必然触到别人的痛处——两人好不容易才恢复关系,都很珍惜这段友情。因而有好长一段时间,她们的话题都没有牵涉过自己。
不过,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别人的话题总会谈完——更何况,不炫耀炫耀自己的幸福呢,就像水满了而不能任它溢出来,储在心里怪难受的。
一天逛完街在红玉咖啡馆喝咖啡的时候,吴月娟终于忍不住谈起他们又买了一套房子,在城里环境最好、风水最好的东面,背后靠山,前面临河,小区的绿化占了总面积的百分之五十以上,喷泉假山大花台有好几个,还有游泳池、网球场……出门西转五百米有一家大超市的分店,购物很方便,只是离市中心远了点——不过有车嘛,也就不存在了……
吴月娟越谈兴致越高,越谈越没了顾忌——虽然房子还刚刚在打地基,她已经前瞻性地和王艳谈起了将来的装修:要把最大的房间留给老公做书房(其实她的老公从来不看书,每年唯一坚持读完的,就是公司的业务报表);虽然还没有孩子,但宝宝的房间要先给他准备好——装修当然要照顾小孩子的健康、需要和喜好,摆点玩具,墙上装饰些卡通图案和学习的卡片之类……吴月娟一边谈着笑着,一边用双手在跟前的空气里比画着,且比画的范围和姿势,就跟她的房子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已经很明显地侵犯到王艳的“领空”了。
第2章 内忧外困(13)
王艳先还“认真”地听着,后来见吴月娟越谈越起劲,越谈越得意,大有“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的气势。又见她不仅动嘴,还在自己跟前“张牙舞爪”——王艳再也忍不住了,身子带着凳子朝后面一移,说:“我去上个厕所!”
谈兴正浓的吴月娟好不容易才闭上大张的嘴,收住源源不断喷薄欲出的话。看着王艳起身时脸上的一团浓云,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有些“过分”了;见王艳因嫉妒而失态,她心里又有几分飘飘然和得意。她舒服地靠着椅子,看着王艳失控和失意的背影,嘴角一斜,露出笑意。
王艳在厕所的镜子前站着。她的双颊潮红,呼吸急促,鼻翼翕张,毛孔变粗——这都是在替她发散心里的怒气呢!她心里此刻正是电闪雷鸣飓风狂澜,是盘古开天辟地般的惨烈和震荡!
也不知道是站了多久,王艳慢慢地平静下来。就跟那些在重创的伤痛后重新站起来的人一样——她开始思量着怎样“报仇”了。他妈的吴月娟,除了你老公有几个臭钱你还有什么?!你在家里有地位吗?你老公能巴心巴肝地对你吗?你能把老公像使唤仆人一样地使唤吗……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有钱的男人是什么德行!他们都是自以为是贪心不足的猪!就你这模样的能满足他拴住他?他说不定在外面养着几个小老婆呢!好意思在我的跟前显摆!
王艳掏出口红重新画好了唇,看着自己的脸上恢复了平静和神气,这才出去见吴月娟。
王艳一坐下,不等吴月娟开口,先说:“我们坐一会儿就回去吧……”
她抬腕看看表,又说:“李奇已经下班了——饭可能都做好了。以前我喜欢在外面吃——你知道我从不做饭!现在,李奇天天变着花样给我做菜:水煮肉片、麻婆豆腐、鱼香茄子、宫保鸡丁——他还做过竹筒鸡,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你说他一个大男人,肉切得又薄又整齐,我问他哪里学来的,你猜他怎么说?他说这是天天做手术耍刀子锻炼出来的技术!”
王艳说完“呵呵”笑了起来,边笑边用余光觑着吴月娟。吴月娟的脸上也笑着,不过,那笑如果也叫笑的话,哭就不能叫做哭了!两人再也无法坐了——再坐下去,心里努力压制着的熔岩就会失控地喷发出来!
王艳气冲冲又酸溜溜地回到家,李奇并不如她说的“已经下班,还做好了饭”。幸好吴月娟没有跟着来,若见了这又窄又小的房里,别说菜香,连人都不见,王艳不是要当着她的面羞死?
王艳狠狠地骂了几句——既骂吴月娟,又骂李奇。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刚买的沙发弹性很好,连弹了几下她才坐稳。她想起了刚才的交战——虽然,她最后对吴月娟进行了“反戈一击”,其效果还很显著,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自己的损伤也不轻啊!想着吴月娟当时那得意劲儿,想着她这庸脂俗粉天天穿金戴银,想着人家老房子还没住旧现在又要搬新家——再对比一下自己的寒酸,王艳的心里成了醋酸加工厂,产量可比得上山西老陈醋了!
李奇因为快下班的时候上了一个急诊手术,迟了一个小时才下班。回到家里看到整个屋子黑漆漆的,一下子嗅出气氛有点不对。他轻轻地拧亮电灯,看见王艳正抱着双臂一动不动地定在沙发上,一张俏脸“白里透黑”。李奇心里喊声“大事不妙”,知道今晚上又有得受了。 。。
第2章 内忧外困(14)
无暇多想,他搓搓手,快步走了过去,搂了王艳的肩膀,笑眯眯地说:“艳艳,工作了一天累着了吧?来,我给你揉揉……”李奇一边说,一边伸手在王艳的肩膀上轻轻的捏了起来,同时小心地观察着王艳的脸色。
王艳扭了一下肩膀,摆脱他的手,拉着脸一言不发。
李奇以为是自己回来迟了惹王艳不高兴,连忙解释说:“本来是可以按时下班的,哪知道快下班的时候来了一个急诊手术。是一个手骨骨折的,神经肌腱都断了——这样的手术很少见,武主任叫我跟着去学习学习……”
王艳还是不说话,不知道给什么触动了,突然肩膀一耸,一声抽泣,眼泪就如珠帘断了线,“啪嗒啪嗒”地滚落下来。
李奇见美人突然流泪,慌了神,屈了半边膝盖半跪在王艳跟前,连连问:“艳艳,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艳艳,你说说话呀……你说说话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