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番审了陈德康和王通判,今日等江巡抚到了,石得六这才着手开衙再审。又因为与王通判那番深刻的叙话谈心,所以这一次石得六可是成竹在胸。
“跪下!”
公堂之上,徐臬台腰杆笔直,站在堂下仿佛他才是在座中最大的,冲那官兵厉声喝道,“大胆,本官乃是朝廷三品大员,岂是你这种奴才吆五喝六的。”
“呵呵,徐臬台好大的官威啊。”石得六从椅子上站起,走下堂看着徐臬台,笑道,“他没资格让徐臬台跪下,那本钦差可能受徐臬台一拜?”
这话徐臬台没法反驳,冷着脸拱手拜了拜,“下官徐护达拜见钦差大人。”
“敢问徐臬台,陈德康可是你的女婿?”
“整个州杭府都知道的事情,钦差大人何必多此一问。”
石得六淡淡一笑,“那好,那本钦差就问些整个州杭府不知道的事情。”
“洪昌十一年三月,陈德康被判罪,同年四月,江浙省按察司,也就是徐臬台你负责的衙门审议奏报,本钦差记得写的是‘情实’二字。八月,京都三法司秋审。秋审前,陈德康的亲弟陈德兴被人杀死,江浙省重整材料报送,不过五日功夫三法司便接到了陈德康最新的材料,并且被判为‘留养’。”
“本钦差可有说错?”
徐臬台嘴角抿笑,视线下移,沉吟后淡淡道,“具体时间不记得了,大体上倒是没差。”
见他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石得六心中倒是有些佩服,嘴上啧啧称奇道,“五日功夫便将材料送至京都,江浙省效率之快真乃本朝各省府楷模,这点本钦差是着实佩服的很。”
“为民请命而已,没什么值得好夸赞的。”徐臬台倒是不慌不忙,不温不火,什么问题都能对答如流,前后全无半点破绽。
“徐臬台这番风骨,本钦差当勤加自勉。”
“只是有人说陈德康之所以被判‘留养’,乃是徐臬台你的设计。本来本钦差是不信的,可是一想到这陈德康是徐臬台你的女婿,本钦差就不得不重视起来了,不知徐臬台你对此可有什么说法?”
“无稽之谈!”徐臬台袖子一甩,朝南抱拳恭声道,“下官为人做事一向行得端坐得正,更何况还担任江浙省按察使一职,自然少不了会得罪一些人。若是钦差大人不信,下官可与那人当堂对质,是对是非自有分辩。”
“好,来人,带王通判上堂。”
看着王通判被官兵带进堂上,石得六淡淡撇了一眼徐臬台,见他还那副镇定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冷笑,只等着看他的好戏。
“王通判,陈德康被判‘留养’一事,是谁指使你计杀陈德兴,又买通乞府管家的,这背后主谋究竟是何人?”
“大人这话问的奇怪,我从未说过是别人指使啊,又何来的主谋一说。”王通判一开口便惊呆了石得六,不等石得六再问,就接着道,“我之前已经说过了,陈德兴的死是我指使胡大有干的,为的就是让陈家只剩下陈老爷这一子,买通乞府管家也是为了延缓三法司对陈老爷的核实判决,如此留养承祀的材料才能顺利送到京都。”
“这些都是我所为,没人指使我,我便是主谋。陈老爷还是州杭知府的时候对我多有照顾,我一直心存感激。后来陈老爷因为枉法脏被抓了起来,我仗着自己对刑名审判有些研究,为了报答陈老爷的恩情,就想着用秋审之判搭救陈老爷,便有了后来设计好的‘留养’。”
“你胡说八道!在牢里你不是这样说的,你明明说是”
“钦差大人,这空口无凭的话可不能乱说呀。”不等石得六把话说完,徐臬台直接打断,含笑劝道,“如今犯人都已经招供,人证物证俱在,动机也是合情合理,难道钦差大人还要当着众位同僚的面威逼利诱犯人再行翻供,好诬陷他人吗?”
事情发展到这种情况,石得六满心愤懑,暗自攥紧拳头,侧头看向邢乌森,却见邢乌森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切勿冲动。闭目沉吟片刻,石得六本想将这口气吞咽下去,回头却看到徐臬台那得意的笑容,当即心中的不忿便如火山决了口,手关节握的“咔吧”一声,一咬牙破口问道,“敢问徐臬台,令千金是何年嫁于陈德康的,又是何年生下的孙小姐?”
当即邢乌森的脸阴沉得吓人,此时却又不能出言说些什么,只得眼瞅着公堂上的事态越发的偏斜。
“呵呵”徐臬台淡淡一笑,摇头道,“下官倒不知钦差竟会对小女之事这般在乎。只是小女早已嫁为他人妇,现下更是已有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
“有言道,清官不断家务事。钦差所问之事,乃是下官的内眷之事,纵然小女再怎么胡闹任性,那也是由下官来管教的,至于说外人,还是不要过多插手的好。”
“你”
“石都统”
石得六闻言大怒,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邢乌森一声震喝住了身。
“钦差大人,案情既已查明,还请大人早些结案。”邢乌森看出石得六情绪不对,忙出口提醒,一句话将其震住了心神。
石得六静静望着徐臬台,良久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容,阔步重返公堂之上,摆正身姿朗声道,“好,纵然陈德兴之事与徐臬台你无关,可陈德兴的死你身为江浙省按察使,在案情尚未查明之前便匆忙奏报京都三法司,使得陈德康逃得一死,此事却是你渎职之过,徐臬台你又作何解释!”
你不动我不动,你动我仍旧不动。
见石得六动了怒,慌了神,徐臬台神情倒是更加的轻松,抚髯须道,“陈德兴的案子乃是州杭府审判,按察司每日复审那么多的案子,不免有疏忽之处。”
不等石得六心中得意,只听徐臬台继续说道,“可钦差有一点却是说错了。纵然陈德兴的死未有查明,但陈母膝下的确仅剩陈德康一子,再无其他子嗣亲戚,三法司秋审判为留养,也是合乎本朝律法,下官不觉得哪里不合适。”
这话把石得六堵得一口气差点没出来,一旁一直看戏的江巡抚见状,忙讪讪笑着出来打圆场。
“现今案情已然查清,钦差大人也可以早日定案,如此也能早一些回京述职,皇上可还在京都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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