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府中已过了日昳时分。整天只用过朝食,又往城外和西市跑了一大圈,腹中饥饿难忍。她于是先绕到东厨,拿了张胡饼打牙祭。
正站在廊下啃了半张,院门外走过一个身量高挑的青年,手里提了一张弓。
看见她如此模样,青年远远便笑道:“阿瑛,你怎么吃的狼吞虎咽,哪里有世家闺秀的风仪?”
这饼子在东厨晾了许久,干得要命。她费力将半口饼子咽下,嗔怪道:“二哥又取笑我,我实在是饿得狠了。”
又好奇问道:“今日休沐吗?还是二哥提前从衙中归家来了?”
青年又是一笑,走过来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阿瑛待在府中,都把日子过糊涂了。过两天便是上巳节,自然放了春假。刚刚裴伯父来找父亲下棋,我也去凑凑热闹。”
她这才恍然大悟,但有些不满地理了理发上的簪子。
“那二哥快去吧。我先回房看看阿昭,若是没什么事,我也去主屋找你们。”
青年闻言微微皱眉,目露关切之色,“小妹近日可还好吗?”
“尚可,”阿瑛把裙裾上粘着的饼屑拍掉,“这个月天气暖和了许多,她咳嗽的也少。我刚刚去城外的庙祠帮她求了身体康健的愿,只盼着能一日日更好些。”
青年点点头微笑道:“难为你操持家中了。”
两人同行一段后各自分开,阿瑛回西厢房去了。甫一进院便听到刺耳的碗陶破碎声,站在廊下的侍女匆匆走过来向她行礼。
“女郎,幺妹儿又不肯喝药了。”
她立在原地沉思一会儿,淡淡颔首道:“我晓得了。”
走进屋内,陡然昏暗许多,等了半晌双眼才渐渐适应。床榻上的被单隆起,似有人负气连头脸都一并蒙上了。
另一个侍女正手足无措收拾着一地狼藉汤药。见阿英进门,目露惶然之色。
“无妨,你先下去吧。”
侍女行礼告退,阿瑛接过她的帕子,亲手清理起地上的片片碎陶。
榻上的小孩子不知何时露出半张脸,并两只乌亮亮的眼睛。默默看了她半晌,终于别扭道:“阿姊仔细伤了手。”
阿瑛这才扬起脸朝她笑,打趣道:“我们阿昭果然是最乖巧的孩子,知道心疼姐姐呢。”
那孩子哼了一声,翻过身去背朝着她,又不理人了。
阿瑛收拾完又净过手,才坐到她榻边轻轻拍着那被袱,心中一叹。
阿昭从娘胎里便带了弱症,这些年不像是喝奶反而是喝药长大,如今养到十岁出头才稍有好转。母亲一年前去世了,另两个姐姐已嫁了人,只剩下她每日看顾着阿昭。
无法像同龄小姑娘一样整日在外头玩耍,常年被病痛折磨,阿昭这孩子的性情是乖僻了些,但又如何能怪她呢?
“阿姊今日去拜了城外的三太子庙,保佑我们阿昭身体康健,平安喜乐。那庙祠可是灵验的很呢。”
她自然没提庙中那破落景象,心中思索着要不干脆在家中供个神龛,以示虔诚。
阿昭撇了撇嘴,语声却有些委屈:“阿姊年年都去,也不见得有什么用处。”
“怎么会?”阿瑛将她扶坐起来,身后垫了几个枕头,“今年春天里,阿昭不就咳嗽得少了。”
小姑娘却狡黠地说:“既然不咳了,那当然不必再喝药啦!”
阿瑛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骂道:“你这小鬼。”
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彩塑陶偶递给阿昭。那是个打马球的形象,马上骑手穿了一身绯红色胡服,眉眼须发清晰,手中高高举起马鞭,颇为生动。
“这可是我特意绕去西市给你买的,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