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令人唏嘘,在场的刑警更是无语。
藏了多年的秘密一朝吐出,仅是因为得知刘孟茄可能与一桩命案有关,急于摆脱干系。
花崇离开市局时,刘孟茄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像一截没有生气,却随时可能爆燃的干枯木材一般坐着,双眼看似无神,却又闪烁着某种渗人的光。
梳理完刘孟茄的行踪,柳至秦靠在桌沿上,“刘孟茄怎么就这么笃定,施厘淼一定是他的同类?”
花崇皱了下眉。
类似的问题,他问过刘孟茄。
“我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她就知道。”短短一句话,刘孟茄说得前后矛盾。
花崇却听懂了。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有时不仅存在于语言、眼神、动作,还有某种看似玄而又玄的气场。
经验丰富的刑警能够在没有任何线索的前提下,注意到一个似乎与案件毫无关系的人,部分是因为阅人无数,部分则是因为这种气场。
刘孟茄的精神有问题,他的话不是有效的证据,却撞开了一道裂缝,犹如夏季闷黑的天幕上,突然划过的惨白闪电。
“我看完了‘猜心频道’两季的所有内容,只有这期是特别的。”刘孟茄拖着嗓子说话时像个年轻的神棍,“其他每一期,落脚点都在娱乐观众上,哪怕是最惊悚的一期。但Z先生不一样,你知道这期的落脚点在哪里吗?”
花崇隐隐想到了一个答案,却没有说出来,只道:“在哪里?”
刘孟茄扯出一个笑,像优秀学生被叫起来回答一个全班都答不上的问题一般,高高挺起胸膛,双眼鼓得露出大量眼白,“在倾诉!”
花崇指节轻微一收。
他完全明白刘孟茄的意思了。
“猜心频道”是网络综艺,即便打着悬疑、烧脑、恐怖的标签,但本质上仍是一档娱乐节目,它必须充满戏剧性,最好是反转接着反转,让参与者和观众都大呼过瘾。
而刘孟茄却在Z先生这一期里看出了倾述。
为什么要倾述,倾诉什么,什么人在倾述?
刘孟茄说完就扬起脸,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明亮的灯泡。
强光下,他的眼皮开始颤抖,一行眼泪从他眼角落下来。
花崇看着他,一连串碎成细末的线索开始排列组合,慢慢拼凑成一条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脉络。
假如,假如是施厘淼在倾述,她为什么会选择这种场合?是因为无法再压抑内心吗?
人是很复杂的动物,知道某些秘密必须深藏,却越是深藏,越想将它挖出来。
施厘淼借由Z先生挖出一个无人知晓的真相,将它放在万千观众的眼前,同时给它盖上一个“虚构”的面纱。
这无疑是一件刺激又疯狂的事。害怕被洞察,又渴望被洞察。她在悬崖峭壁上走着钢丝。
而刘孟茄揭开了这个面纱。
“一定是倾述吗?”柳至秦听完花崇的剖析,“我可以给出不同的答案,比如炫耀,比如利用。”
花崇了然,“施厘淼是个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的人,确实可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包括情绪、回忆、真实。”
柳至秦顿了会儿,垂眸盯着地板,“这个刘孟茄也算是歪打误撞出了份力,如果不是他,我们可能还得花一些时间,才能想到这个角度来。”
花崇累了一天,刚站了会儿,又想往靠椅上坐。坐仍然是不好好坐的,腿一跨手一搭,坐成了之前的姿势。
飞蛾在吊灯周围越扑棱越有精神,新来的几只加入其中,呼朋唤友似的。
柳至秦看不下去了,卷起几张传单,打算将它们赶出去。
正在这时,外出觅食的海梓和裴情回来了。
但凡有这俩的地方,空气都比别处灼热一些。
“你待在西羚市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跑过来呢?”海梓不仅嗓门大,语速还快,经过走廊来回一撞,简直像机关枪正在扫射,“这里有我就够了,你一个法医,被害人在市局的冰柜里,你跑这一趟又是何必?你怎么就不能让我清静一天呢?”
裴情冷笑,“你也有资格说‘清静’?”
海梓被挑起了胜负欲,“清静在人心,不在于声音。只要眼睛干净了,心灵就干净了。懂么?”
裴情驻足凝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