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刀最近的那个禁军百户猛地打了个哆嗦。
长刀寒芒冽冽,这一下像是插在每个人心口,叫人不住得觉得喉咙一紧,眼睛似乎也被刀锋刺痛了。
洛清河踏入办事房的时候言笑晏晏的,说话也和气,这样的外表太容易迷惑人。这一刀是提醒,更是警告。
她是武将,是雁翎的统帅,纵然卸了那身战甲,弃了厚重的鬼头刀,她也还是个将军。
新亭从来就不是摆设。
那双带笑含情眼下藏着的是北地的寒峭。
人群哆嗦着想跪下请罪,却又听见点将台上传来声音。
“跪什么?”
禁军的军士们面面相觑,满眼的畏惧与不解,就连惯常糊弄巡察的这些个老人都拿捏不准该如何。
宗平在心里暗笑,但他面上没显露半分,反而是绷着脸走上前拔出了深深刺入地面的新亭。他提着刀走近了点将台,把刀向上一抛。
洛清河抬手稳稳接住了刀,她把刀收回鞘中,道:“天子有令,劳烦诸位日后暂且在我手底下领着职了。但我虽拿了牌,却不代表我就是吊着你们身家性命的主子,你们的主子只有金阶之上的那一位,故而,你们跪的人不是我。”
“我是来教你们如何做‘军’,不是来用你们打仗的。但既然是教,那就按规矩办事。”
台下一阵私语,紧跟着就有个禁军百户站了出来,喊道:“卑职见过将……总督大人!”
有了领头的,这些个人在这帝都的浑水里摸爬滚打也不是一两天了,自然知道该如何拿捏分寸。
洛清河也没想着说一两句就把早就散了的人心聚拢起来,她有自己的考量在,禁军闲置这么久,要拉起来绝非一时之功。
恩要施,威要立。
她侧过头,道:“宗平。”
“在。”
“念吧。”
宗平应了声是,他没打开名册,但却熟练地把每一个记录在案的佥事到百户名字都叫了出来。
“两炷香,劳烦诸位走一趟。”洛清河眯起眼,“记录在案的三万人我都要见到。”
下边的人似乎还想开口找个借口,却又听到她继续道。
“若是缺一个,倒也不碍事……军纪如何做处,是罚俸还是杖责,抑或是褫夺铁牌,我照章办事。”
这话把下边的人满腔的借口都给堵了回去,他们呆愣了须臾,忽然瞧见宗平已经面无表情地点了香。
一众人哗然,一窝蜂地就往校场外边跑。
点将台上放着一方桌案,上头搁着笔墨,是早前天还未亮的时候栖谣先行过来放下的。洛清河从雁翎带回来的两个近侍,宗平身为男子,在外行走方便,明面上的事交给他来做,但私底下的很多事情,都在栖谣手里。
宗平是正儿八经的铁骑出身,少年时就被老侯爷选中做了洛清影的副将,后来洛清影把他分去了洛清河手底下,直到今日。但栖谣跟宗平不一样,挂着雁翎的职,可她是江湖人出身。
所以有些事情必须给她来办。
洛清河捻起笔,一手把桌上的小册拿了起来,她背对着校场,却能将身后那些禁军将士的一举一动收入耳中,这是常年在边境淬炼出来的敏锐。
她听着混在风声里的私语,拿着笔在小册上圈出了几个名字。
入夜时,宫里来的人比预料的要早些。
温明裳到底还是把柳文昌送来的那身衣衫穿上了。月白的交领大袖,腰上还坠着文士袋,是寻常的样式,但料子和纹样要精致许多。温诗尔替她绾的发,白玉簪子从鸦羽般的长发中穿过,愈发衬得人白璧无瑕。这簪子是她及笄的时候北林书院的先生送的,末尾镌刻成青竹叶的纹路,端得是一派的文人清秀。
玉是好玉,也极配人。就连见惯了宫中各样颜色的内宦,在人出来时眼底也不住地流露出一丝别样的目光。
羽林们扶刀立在马车旁,甲胄擦得锃亮,温明裳出来的时候留心瞟了眼他们挂着的腰牌,分辨出这些是寻常的羽林卫,而不是门第出身的羽林郎。
这才是正常的。她这么想着,把心思收回来,静静听着车轮蹍过玄武大街的道路,街上商贩的叫卖声和行人杂乱的声音交杂在一处。
等到了宫墙外,外头的羽林掀开了车帘,道:“温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