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温明裳去翰林院就职,临出门前恰好看见柳家大夫人在给柳卫送行。上了年纪的妇人双目通红,抽抽搭搭地叮嘱着独子出门在外需得注意些什么,惹得周围的家仆丫鬟也做出了一副满目哀愁的模样。
温明裳站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儿,冷眼看着这番母子情深。她也刚从西苑出来,眼见着这番情形自然也会想到温诗尔,但想到母亲,她就没法真正与这母子二人感同身受。
深闺妇人受困闺阁,眼里只有夫与子,她不是不能理解,但她也忘不了这位大夫人对温诗尔和自己做过什么。
打骂都是轻的。
日头透过屋檐在脚底下斜斜拉开一条条阴阳明灭的线,温明裳垂眸看着日晷慢慢挪动,她掐着时间看完了这场戏,而后绕了后门出去。
时辰尚早,玄武大街上往来的人还不多,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温明裳走在街上,远远地还能看见策马奔过长街的羽林。
路上的行人偶尔会将目光挪到她身上,瞧见那身靛蓝的官服时眼神里含着隐隐的探究。
柳文昌道翰林院的官服要她今日挂了牌子才能拿到,倒是没成想昨夜她从宫里回来时,这身衣服已经被送到了府上。
倒是不知道是谁做主提前送来的。
只是长安多权贵,身着这身衣服的或多或少在这座皇城里都有点底子在,如她这般走去翰林院就职的倒是不多见。
沈知桐在翰林院门口等着她。
靛蓝的官服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温明裳本来低垂着眼在想事,听到有人唤她才抬了头。
翰林院的官帽给她戴着有些大,饶是将系带系紧了些也有些松,她动作稍大些,眉眼就会被压下来。
但这样的颜色,却是这官帽也遮不住的。瓷白的手腕从暗色的衣袍里露出来,衬得人愈发白净清秀。
沈知桐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这才走下阶去迎她,打趣道:“不错嘛,这身衣裳穿上倒是有模有样的。”
温明裳扶了一下帽子,抿唇冲她笑了下。
两个人边说着边跨入了门内。两年前翰林院重修修葺过,正值春日,朱墙新叶,入眼便是好一处风景。
“比起别处,咱们翰林院可以算得上闲差了。”沈知桐领着她往里走,“你这翰林编修,说白了干的就是诸如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等等一系列的活计,平日里若无什么事,早些回去也是可以的。”
“不过小师妹你同我这个闲人可不一样,你恐怕在这翰林院不会待很久,至多一两年。先生也好,吏部的诸位大人也罢,想来都会琢磨着把你放在什么位子上,到那时,你恐怕会怀念起在翰林的舒服日子咯。”
温明裳歪了下头,问她:“师姐不想着离开吗?”
“我?”沈知桐笑笑,“我可不是你跟师兄,我呢,倒是情愿同这些书文史册打交道,总好过成日里担心些生民利弊。”
“也不是说那些不好,总归要有人来做的,但我却不是合适的那个。先生不也常说,我们这些做弟子的,挑的路最合适自个儿就好吗?所以,我跟你们比起来,还是该待在这翰林院。”
温明裳步子稍顿,忽然想起来宁朝雨来,于是顺嘴提了一句。
“她啊……”沈知桐指节抵在自己下巴上思索了片刻,“早些时候倒是见到了,瞧着挺文弱的小姑娘,还有些唯唯诺诺的。不过原先我在国子监也听人提过她,若是真如你所言,倒是可以让她调到我手底下。”
沈知桐前些时候接了宫里的意思,要她修撰景帝之后的史册记录。
这么说着,两个人已经站到了门前。
“到了。”
温明裳抬起头,目光在高悬的匾额上一扫而过。
沈知桐先她一步进去,她转到了一处小几旁,伸手取了上头的东西递给了她,“这便是牌子和你日后要办差的一些要用到的东西,早几日便备着了。你先拿着,若觉得用得不顺手或是缺了些什么,再来寻我。”
温明裳点了点头。
她今日才入翰林,倒是没什么差事可以让她做,沈知桐简单同她介绍了一下各处,道她可以誊抄一下桌上的书册,若是抄完了,可以先自行回去或是四处转转。不过这东西并不急着要,她想要先走走也行。翰林内孤本典籍不少,她若想看也可以看看,就是注意不要乱动卷宗。
温明裳在屋子里四下看了看,绕到桌案边上提起了笔。
誊抄书册很枯燥,但她一向耐得住性子,这么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中间仆役过来送了一次午膳,她随意吃了点,提起笔就继续。
全部誊抄完已经过了午。
温明裳站起身揉了揉发酸的小臂,从窗子里望出去瞧见日光柔柔铺了满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