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的家仆把温明裳送回去的时候夜已深。外头的雨已经小了很多,雨滴汇成细细的水流从屋檐上坠入青石上的小水坑,刹那晕开层层的涟漪。
柳文昌撑着伞在府门外,见到她从马车上下来淡淡开口叫了声裳儿。
温明裳站在台阶下抬起头跟他对视了一眼,而后她垂下了眸子,低声道:“拜见阿爹。”
到底还有崔府的人在,柳文昌没多说什么,只是道:“跟我过来吧。崔家的这位,代我谢过阁老。”
温明裳跟在他身后,昏暗的灯火把人的影子也给拖拽得模糊晦暗,她置身在因着柳文昌的遮挡而生的阴影里,似乎连带着眸子也染上了暗沉。
今夜的事情恐怕早已传开,若是柳家人什么都不问,那她才要疑心他们究竟在思虑着什么。她在崔德良那里的推演已经耗费了大量心力,此刻被引着往前走,也是没有精力去试探了。
这条路不是回西苑的路,而且去祠堂的。
柳文昌平日里不大管她,但责骂也少有,这个时候带自己去祠堂,她都不用想就知道里边等着自己的会是谁。
果不其然,她前脚刚踏进去,就听见上首的柳文钊冷哼一声。
“跪一个时辰,给我好好反省你惹了些什么麻烦!”
温明裳没抬头,她应了声是,屈膝跪在了正中。
明日还有大朝会,柳文钊自然不会在这盯着她跪足一个时辰,瞪了她两眼就拂袖而去了。
倒是柳文昌在边上坐了小半个时辰,眼见着外头雨都差不多要停了,他才起了身准备离去。
温明裳膝上的感觉已经麻木了,身上那些原本让程秋白上过药的伤处的痛意也因着长跪卷土重来,她额角生了薄汗,但却仍旧没有动作。
直到柳文昌的脚步停在了门口,他的呼吸似乎重了几分,声音也低哑。
“你怎么来了?”
温明裳眼神一动,不等她回头,就听见院外的人轻声细语地开口。
“我来寻颜儿。”
温明裳整个人一惊,她转身转得太急,撕扯到腰腹的外伤时没忍住抽了口气。
外头两个人听见这个声音,不约而同地转了眸。
温诗尔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她往前了两步,缓缓行至柳文昌跟前,就这么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柔柔地道:“这个时辰了,我来此寻我的女儿。”
柳文昌微微皱了眉。他手似乎动了一瞬,像是想抬起来做些什么,但最终却只是别开了脸。
“夜深骤雨,你身子不好便不该出来。”他与温诗尔擦肩而过,“裳儿,跟你阿娘回去吧,不必跪了。”
不知为何,温明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徒然生了种对方似是落荒而逃的荒谬感。
怎么可能呢?
但话都出了口,温明裳也没倔到愣是要把这剩下的半个时辰跪满,她深吸了口气,忍住了站起来的时候膝上细密的刺痛,轻声唤了句。
“阿娘。”
温诗尔伸手过去扶她,指尖触碰到她面上的薄汗后心疼地皱起眉,“疼得厉害吗?”
温明裳摇摇头,道:“不妨事的,阿娘,我们先回去吧。他……他说得不错,你身子不大好,不该来寻我的。”
温诗尔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作声。
而此刻的崔府,崔德良把仆从遣了出去,独自坐在小几前温酒。
忽而一阵风吹过,眨眼间,昏黄的烛火似乎将人的影子骤然间拉长。
“栖谣姑娘。”老人面不改色,淡淡开口唤道。
栖谣面容冷肃,她抱着剑不知何时站在了屋内,开门见山道:“阁老留了条子,我便来代为问一句,您这回又打算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崔德良道,“只是想向你家主子讨个如姑娘一般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