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死的?”叶君垣转头就问。
阮妗华将手中棋子放回棋钵,叹道:“黑色棋子上有很多血……已干透了……恐怕是在与自己对弈的时候,殚精竭虑耗光了心力,吐血而亡……”
那人执黑子时,设局困白子,执白子,则布阵吃尽黑子,这棋盘战场上陷阱卓绝精妙,因此凶险万分,叫人防不胜防,然而这一切又是一人所布……所以一路地拆招设阵过关斩将,本来一场棋,再长也终有下完的一天,但这下棋之人太过心思缜密惊才绝艳,所以渐渐的,棋局走向完美,双方都是设下最好的局,引人入局,引己入局,不死难休……
真的是……逼死自己。
为谋者,一步一思量,一旦误入歧途,便难以解脱,直至困死。古之君王有谋臣在策,贵族子弟亦常养有谋士,出谋划策勾心斗角,这些都不是领导者该做的,因而需要谋者,为君谋天下,死而后已。
就像曾经的自己……
谋尽天下人,谋不得半分情深。
“这人钻了牛角尖,博弈而已,耗尽心力,何苦?”叶君垣摇头道。
阮妗华道:“我们是局外人,所以不懂,这人步步紧逼自己到死路,分明已是存了死心。”
“你是说这人是想自我了断?”
她摇头:“不是。”手中的棋子终于重重落下,引来“啪”的一声轻响,她用极为清澈的眸子看向他,眼里饱含的情绪让他不由地慎重起来。
“世间总有一种人,懂天文知地理晓人和,惊才绝艳无与伦比,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然而当唯一能束缚羁绊他们的东西消失,他们便会心死,他们的执念无人能理解,因为多智已成妖,该如何再好好活于天地间?”
叶君垣不由沉默。
多智成妖。
阮妗华也不再说话,她又执了一子,接着下棋,每一步都慎而重之,她似乎并不打算保留下这绝妙的棋局。
叶君垣眸色沉沉,看着她下棋,看着黑棋被步步逼入绝境,白棋占据了半壁江山,扯唇一笑,不破不立,不纠于死路,原来她也堪称谋者。
棋局之胜负他并不关心,反而他对这个巨大墓室所藏的东西更感兴趣,他望向远处恢宏的建筑,那里就像一个皇宫的缩影。帝王所葬之处,连死都不愿意抛弃皇权么……魏尤此人……这个只在史书民间传说中被提及的魏国开国皇帝,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史书所载,秦胡合年间,皇帝昏庸民不聊生,秦国危殆,内有狼子野心之人挑拨离间,外有燕国骑兵虎视眈眈。
***
秦胡合二年八月三十日,燕国骑兵攻至秦国国都,秦帝陌耶逃往古娄厄遗址,途中被燕国奸细所害。
同日,秦国郡马唯侑率五千禁兵抗于燕国,以勇悍和智谋大退敌军至国都三十里外,陌桑王府谋士元鹤献离间计,燕军将领不合,分营而扎,当夜燕军驻扎之地火势漫起,两处营地共十万大军,被逐个击破。
秦胡合二年九月八日,陌桑王暂行皇职,管理国家大事。
秦胡合二年九月十日,郡马爷唯侑受命领兵出征,一路势如破竹大破燕军。
秦胡合三年元月十五日,燕国大军退出秦国境内。
秦胡合三年二月二日,众臣举荐郡马唯侑为帝,陌桑王泰然让权。
秦胡合三年二月十五日,唯侑称帝,册封郡主陌嫣然为后,改名为魏尤,国号魏。
此时天下大势暂定,燕魏对峙,娄厄早亡,赫靖地处偏远,成三国之势。
——《魏史卷一》
***
叶君垣少时受的是魏国的教育,魏国的历史他刻在心上,那时候父皇宠爱母妃,对他也是十分上心,甚至到了想要立他为太子的地步,故而,有些东西,魏尘奕不知道,他却知道。
比如,魏国地宫。
他转头看了阮妗华一眼,见她还在专心于棋局,秀美的双眉轻轻蹙起,右手执棋,手指微曲置于下颌,左手随意搁在石桌上半握成拳,她此刻衣衫并不整洁,但是端坐下棋的模样,还是十分端正,亭亭而立,尊贵逼人,映在他眼里,更别有一番韵味。
也……像极了一个人。
他暗自笑了笑,这趟地宫之行,有这么个人同行,也算不错,救她性命,实在不亏。
“你下棋,我去去就来,等我。”
阮妗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