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
“皇上来了吗?皇上呢!”郑蘅披着红斗篷,紧紧抓着郑蔷的手臂。
郑蔷被她抓疼了,皱眉忍痛说道:“三姐姐你别激动,冷静一下,小皇子出事了,皇上肯定也急着往这赶呢。”
“呵,冷静一下,我怎么能冷静?”郑蘅指着宫殿内数个唉声叹气的白发太医说道,“那个贱妇夺子不成,居然还派人来害我的皇儿。现在皇儿生死未卜,我怎么能冷静下来?”
“本宫何时派人谋害小皇子?郑贵妃你休得血口喷人。”皇后带着宫人赶到,她是后宫之主,纵然千般不愿也还是来了。
郑蘅看见她眼睛都红了,所有教养抛之脑后,对着皇后口不择言的骂道:“你真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怪不得皇上说你老物可憎,他烦你是因为你人老珠黄还讨嫌,又不能怪我?就算你对我有恨,也冲着我来啊,稚子何辜!”
皇后闻言气得手直抖,但不想给她一般见识,只对左右吩咐道:“你们,去堵住她的嘴。”
“遵命。”宫人得了命令就往郑蘅这里走。
郑蘅见此骂人气势不再,害怕得往后退,刚退了一步又想到了生命垂危的小皇子,心底横生一股气,反而迎了上去,冷冷说道:“我是皇贵妃,你们敢动我?”
宫人不禁停住了脚步,眼前的女子不是刚进宫时那个瑟瑟发抖的郑选侍了,而是皇子生母,皇帝亲封的皇贵妃。
郑蘅笑了笑,神情温柔端庄,对皇后说道:“姐姐,你年纪大了,人老色衰,皇上有近一年没去长乐宫了吧。妹妹可和你不一样,我还年轻,我还有恩宠,我还会有皇子的。而你的朝阳公主,怕是要在园子里关一辈子了,哦,不,是肯定会在园子里关一辈子。”
皇后看着她的得意模样,伸手扇了她一巴掌,“本宫与皇上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来放肆!”
郑蘅被打得踉跄,捂着脸看向皇后,笑着说道:“我哪里说错了吗?二十年你都没生下一个皇子来,沦落到今日田地全是你咎由自取。”
皇后眼睛迸射出火光,抽出宫人捧着的剑,直直砍向郑蘅。郑蘅见白光劈面而来,慌忙往后一退,却踩到了石阶一下子崴了脚,倒在地上不能动。
“当!”剑被另一把刀挡住了。
侍卫躬身退下,皇帝走到皇后面前,看了眼她手中的剑,冷冷吐出两个字:“泼妇。”
“皇上!”郑蘅跪在地上,没有对皇后趁胜追击,而是低声哭着说道,“皇上,求你救救小皇子,去看看小皇子,臣妾……臣妾……”尾音被泪水淹没,哭得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她知道自己最大的资本是什么。
皇帝到安乐宫就是为了小皇子,此时也没安慰郑蘅,拔步就走进殿中,问太医:“小皇子如何了?”
白发太医令跪地道:“小皇子被人掐住脖子虽没有窒息死亡,可皇子太小颈部受损严重,无法自己呼吸,眼下昏迷抽搐,臣等真的尽力了。”
皇帝闭上了眼睛,似乎努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情绪,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继续救。”
酉时三刻,刚满月的小皇子夭折。
郑蘅面如死灰,颓然倒地。她虽然跟皇后说自己还能生个皇子,可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她盼这个皇子盼了两年,此时转眼空。郑蔷在她身边不断的安慰她,也神色哀伤,也泪水涟涟。
皇帝起身看向站在门口的皇后,语气平淡的说道:“梓童,朕受够了。”
皇后抬头看着皇帝,意识到了什么,浑身颤抖,眼神也变得充满哀求,可是皇上却没有向上次那样心软。
“制诏内阁:皇后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宫闱之内,若见鹰鹯。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其上皇后玺绶,罢退居长乐宫。”
皇后突然大笑,他连查不查,已经认定是是她,“二十年前我绝对想不到有今日。”
皇帝道:“朕也想不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销忧萱草名空美,长乐宫中乐更长。
“娘娘,老奴奉旨来取皇后玺绶。”梁太监皱着眉头在殿门外说道。他也见过生死相许,也知道长乐宫为何叫长乐宫。此时看着寂寥宫殿,不禁叹息不断。
皇后坐在窗边吹风,双腿悬在外边的,膝上放着一把宝剑。当年他送了这把剑,说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还说有违此誓,但斩勿手软。她一直信他,一直心软,却始终不愿意相信,他会违背自己的誓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皇后抽出膝上的剑,剑是好剑,秋水寒光,可惜拿着这把剑的人却斩不到该斩的人身上。她确实没有《关雎》之德,可她还记得《氓》。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