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照是落地后才知道郑瑶离家出走的。
“伯母现在天天坐在家里以泪洗面,听说还进了好几次医院。”郑璇靠在车上看着男友赵铭帮郑照搬行李,“瑶瑶走得时候把股份和基金都转到了BNM的一个皮包公司,这就是不想被找到,她天天瞎担心,我到A国的时候还没有瑶瑶大呢,不也过得挺好。”
赵铭把行李箱放进车里,回头笑着说道:“你那不是遇到了我吗?”
郑瑶翻了白眼,“少夸大自己的作用,你就是我在人生地不熟悉的时候找到那个帕丁顿熊而已。”
赵铭耸肩,对郑照说道:“你姐就天天践踏我的尊严,家那边还说我欺负她,我带坏了她。这就是六月份过去了,要不然现在非得下雪不可。”
话音还未落地,天空洋洋洒洒的飘下盐粒大小的雪花。
“操,真下雪了。”赵铭道。
郑照抬起头,灰白的天空,风雪在飞旋,九月应该是这种天气吗?
郑璇裹紧外衣,拿起手机看了时间,提醒两个男人道:“下午四点半学校办公室就下班,从波士顿机场到罗德岛要将近一个小时,你们别仰头看雪了,现在污染这么大,雪花飘进嘴里没准就要去医院。”
赵铭闻言为郑璇拉开车门,“遵命,我美丽的女士。”
从机场到学校的路程大约用了四十分钟,郑照告别了姐姐和“姐夫”,拎着行李下车去往国际生服务部。简单确认过身份后,他拿着门卡和钥匙去往了宿舍。罗德岛设计学院规定,所有大一新生和大二学生必须住在学校,除非已满二十一岁。
格林别墅兴建于十九世纪,学院在五年前将它改为了学生宿舍,一共有十个单人间,交学费时选择最高的那档,就可以住到这里。郑照从来不是能吃苦的人,也不想刻意去找苦头吃,没做他想就选择了这里。
别墅的窗户是打开的,钢琴曲从里面飘到草坪上。郑照在外面站到一曲终了,才推门进了别墅。钢琴前一个红色短发的女生回头看向他,说道:“我以为你会直接进来。”
郑照放下行李箱,“二战时德军炮轰华沙,波斯基电台就是在播放这首曲子,直到广播塔被炸塌。闪电战急,我不急。”
女生对他伸出手道:“萨莎·瓦拉谢维奇,来自波兰。”
有了一个人领路,郑照的入住顺畅多了,至少不用来回去找自己的房间在哪里。
罗德岛设计学院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这里聚集了高中时期所有的怪人,换言之如果你是个正常人,那么你现在就会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了。萨沙是个间性人,自我认同的性别是女性,但平常都是男性打扮,喜欢女生。
“性别是很奇怪的定义,比如基因性别并不等于生物性别,而且人体内可能先天拥有多种染色体,部分细胞为XY,部分细胞为XX。”萨沙吃着烤肉说道,“公认的女子滑雪冠军,检验出来的染色体是雄性,因此就取消了她的成绩,简直可笑。”
郑照放下刀叉,“所以现在绝大部分体育赛事都取消了性别鉴定,历史遗留问题只能留给时间解决。”
“多元性别就该从孩子教起。”萨沙把最后一块烤肉塞进嘴里,“我也吃饱了,明早见。”
无论意向专业是何,大一新生们都要在统一上一年基础课。教室里二十多个人,各种族裔都有,白人为主,不见黑人。昨晚的时候,有人拉郑照到C国学生群,群内人数加上他是四,历史新高。
老师是个明显的嬉皮士,他坐在最前面的桌子看向新生们,笑了笑,问道:“如果知道自己未来的作品将被销毁破坏,永远不能存世,你们会选择怎么做?”
塞尚选择不再创作,勃拉克选择拼命创作。
郑照选择,“让学院退学费。”他在纸上如实的阐述理由,比如艺术可能不吃饭,但他要吃饭,而且要锦衣玉食。
老师收上所有人的回答,一边看一边点评,说是点评更像是讲述艺术流派的历史。说着说着,他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眼名字,就走到郑照的面前,“自二十世纪以来,一直有种说法,艺术家就是炼金术师,被丢弃的工业材料往往能在艺术家手里变成黄金。毕加索在材料和形式转化方面堪称天才,他把水龙头变成了鹤的头,用煤气灶当维纳斯的躯干,这其中显示的创造力令人钦佩。但是毕加索利用这些手段反抗的就是消费主义,防止自己的艺术溃变为商品价值。”
老师的这段话一出,课堂里其余学生都看向了郑照,皆屏息凝视,心跳如鼓,似乎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艺术从来都是鄙夷金钱的,艺术家应该清高,至少表面上要这样。堂而皇之的写自己要赚大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商学院,现在就连商学院都不教怎么赚钱,只有嘻哈歌手整日写着票子女表子枪子。
郑照微怔,他抬头看向老师,如实说出自己的疑问:“如果在艺术创作是故意在阻碍作品的消费性,那这种艺术创作还是纯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