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罗根斯家族来说,他是一个弃子,对于父亲来说,绝生岛是他投入了无数人力物力,从里面得到了无数本钱和地位的工厂,而他,毁了绝生岛,也成为了父亲的眼中刺肉中钉。
最后,当父亲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在他满心感激与欣喜的时候,下一秒,他却被父亲坚硬的皮鞋踩在脚下,狠狠地碾压。
“你这个杂碎,当初我就应该直接把你打死,免得今日祸害老子!”
皮鞋的碾压,被绝生岛几乎毁掉一半的身体,最后一战尚未痊愈又再次撕裂的伤口,可许乔在意的只是父亲说的话,每一句都像是一刀一刀地剜他的心,每一次碾压都带给他无尽的苦痛,一具支离破碎的身体,如今连心要被碾碎不堪吗?
“父、父亲……啊!”脊骨生生错位,许乔忍不住轻喊出声,可瞬间又狠狠地咬出了唇,死死地把声音扼死在喉咙深处,甚至压抑着身体本能的反抗。
“你有什么资格叫我父亲?!你这个杂种,畜生!你知道整个罗根斯家族里,有多少人正等着我出错吗?你毁了绝生岛,毁了我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东西!你这个畜生!”父亲松开了踏在他背上的脚,下一秒狠狠地踢向了他的侧肋,“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许乔被痛楚折磨却又无比地清醒,可他痛恨绝生岛的训练,他好想永远地昏迷不醒,像从来没有听见父亲的话一样。
父亲,父亲……
许乔在心里默念着这个不被允许的名字,可不再是过去那样,只是这两个字就可以让他充满力量,让他在无数次生死相搏中活了下来,哪怕连肠子都流了出来,他依然会为了这个人而努力战斗,努力活着。可现在……许乔藏在胳膊里面的脸上满是疯狂的笑意和破碎的痛苦挣扎,十二年的信念轰然崩塌,那么狠绝的每一句话都逼得你无从逃避。
父亲希望他死,许乔悲哀地想,自己这十二年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活了下来。
在绝生岛的日子里,他想,如果他能活下来,他就可以回到家,扑进父亲温暖的怀里,说一声,我回来了,听一句,欢迎回家。如果他杀死所有的人,他就可以在父亲怀里放声大哭,然后被父亲弯着手指刮刮鼻子,温和地笑着说,真是个爱哭鬼。如果他毁了绝生岛,他甚至不会对父亲提起这十二年的人间地狱,他只说他迷路了,然后和一个远方的旅人绕了好大一圈才走了回来,他不想让父亲心疼。
可父亲竟然希望他去死。
呵呵,如果父亲的愿望是让自己去死,说一声就好,何必让他妄做了整整十二年的梦。
从五岁,到十七岁,他在人间地狱中苦苦挣扎了十二年,所有的妄想却是他活下来的唯一支撑。绝生岛的人,没有人想要活着,因为在无望的地狱中,没有美好,没有美梦,没有这世间最美好的感情,他们都是一件件工具,被买卖,被支配,付出尊严,轻看生死,这就是他们每个人的一生。只有他们几个人,心里还藏着一点对美好的窥探,还有着一个必须活下来的理由,还有一个哪怕生不如死也必须活着的信仰。
“父亲……如果我死是你所希望的……”许乔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那么如您所愿。”
他用着绝生岛里教的,在被俘无法咬舌反抗时的方法。
许乔想象着自己奔跑在烈火上,无数的烈火粘在他的身体上,一点点灼烧着他的皮肉,他渐渐成为了一个火人,出了一声声不像人声的嘶吼,在烈火中翻滚,越来越多的火吞噬着他的身体。
终于可以死了。
死亡对于每一个绝生岛人来说,都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都是他们最后的解脱,因为父亲,他没有允许自己去死,可是现在……许乔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有点苦涩,这个世界,他再没有一丝留恋。
“你敢死?!”
“父亲?!”催眠被打断,许乔豁然睁开眼,难道父亲是想要他活着吗?难道父亲说的是气话吗?
一定是这样,自己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又怎么会真的让自己去死呢?许乔的眼睛里充满了光芒,一张脸上写满了期待。
“既然你敢毁了我的绝生岛,你就拿命来偿吧。”他的眼睛里满是阴冷的色彩,许乔看着父亲,一阵阵窒息。
后来,他被喂了一粒药,然后被关在地牢里。
刚开始并没有什么,七天以后父亲再来到地牢的时候,他正满地翻滚,狠狠地用身体撞着牢门,出惨烈的哀嚎,恨不得立刻死去。
“这是我新研制出来的一种药,作间隔不长,一年需要一次解药,不然,哼,你自己清楚。”说罢,挥手,让人喂给它一粒药,浑身刺痛之后,这几乎被无数蚁虫啃食内脏的痛楚才渐渐缓解。
“肯姆,带他下去,给他些东西,两天后,西茨的任务就让他出了吧。”
“是。”
从那天开始,他开始了和绝生岛一样的生活,杀人,灭门,无休止的杀戮,还是这些他根本不认识的人,可每杀一个人,他的心就痛一分,双手就沉一分。他无法想在绝生岛时那样,毫无负担地杀人,因为他心里知道,他是为了回去见到父亲。可现在呢?
对他来说,吃下药的那种苦痛,比之绝生岛的折磨也不过一般,还算不上他的极限,可他却无法违背父亲,他想为父亲铲除所有的敌人,哪怕在父亲眼里他是被解药所迫。
渐渐的,他也在m国闯出了一番名气,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又活了十年,这时的他已经是纵横南北美洲的枪王Jessens了,可对于他来说,每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醒不过来的噩梦,和满手血腥的罪恶,每活一天,都让他更想去死。
一开始的时候,他故意在任务中受伤,然后在父亲面前出现,心里藏着一点小小的期待。
他要的不多,只要父亲问他一句,疼吗,就足够他一生都心怀感激。
可他得到的却永远都是父亲眼中的快意,让他的心都跟着颤抖,疼得说不出话来,也挪不动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