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白小爷站在一众佣人面前,举止温柔,但话语清明:“这两天大家埋头做事,我先前不说,是要看看大家擅长什么,果然老宅留下的,都是太爷调|教出来的,做事有分寸,这是不必我多说的了。”他看一看几个男仆:“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往北去的那扇小门,夜里为什么不关?”
那几人对看一眼:“那是留给家里人走路的。”
露生瞅着他们:“丫头们睡的院子,门是通里不通外的,守夜的男人,前边小院,门也只通里头,上夜的丫头在耳房里睡,管家娘子,晚上不在这里睡——这扇门留的是哪位‘家里人’?”
众人心里都跳一跳。
这白小爷是仔细人,这几天不见他言语,也不见他到处走动,倒把大事小事都记住了。
露生见他们不说话,也不想戳破事情,这扇门他惦记几天了。
老宅离码头的路近,离镇子远,有时金政远从外面跑货喝酒回来,偷偷就从这个门溜进来,在这里吃住。这小门跟后院还隔一个矮墙围的小楼,他自己以为没人知道,就是知道也不在意,夜里在小楼上聚赌,有时把姘头也带到这里。
露生虽然没拿住这些事,却知道隔墙开门、必有奸盗,现在求岳在这里,金政远当然不敢来,怕的是这门开久了,那小楼渐渐就不属于本宅了,老三家要是脸皮厚一点,今天借宿、明天借宿,这又怎么算?总是遗患无穷。因此温柔道:“今日下午就叫锁匠来,家里所有门锁,全部换了,翠儿盯着,钥匙总了来交给我。以后少爷不回来,留大门等着,他回来了,一扇门不许留。”
这就叫家政班子有点不爽了,因为大门侧门,后门小门,平时谁晚上没有出去的时候?大家都要偷偷干点自己的事情。当然这种事情不能公开说,但你一口气把锁都换了,是不是有点太屌了?
不仅几个男仆脸黑了,那几个本宅的厨娘丫头
也嘀咕了:“老太爷来的时候也没说换锁。”
露生柔和道:“你有话,大声说。”
厨娘道:“老太爷留的锁,没有换过!”
露生微微一笑:“太爷是太爷,现在这里的是少爷。”
厨娘真不高兴了:“齐管家也没有这么干过啊?”齐管家平时管发钱的。
露生稀奇地看住她,一字一句轻声道:“齐管家是齐管家,我是我。”
大家集体闭嘴了。
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少爷不吃族里那一套!未想白小爷还有话说:“你们几个上夜的,以后不用在这里了,祠堂缺人,今日就派你们过去。”
能跟金孝麟祖孙串通一气,吃里扒外,用金求岳的话说就是留着干屁?这种人守夜比不守还担心。
那几个人既惶恐,又不悦:“祠堂是三老太爷他们看管的。”
“我在南京的时候,没有听说祠堂要分家来打理。”露生笑了:“即便打理,我看三太爷也是力不从心。家里人手不够,连厂子里的工人都借来了。既然如此,我们这里人手富余,你们几个平日做事很稳重,就去祠堂听吩咐吧。”
金孝麟幸好不在场,在场可能又要被憋死一次。祠堂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好的地方,只是那里不能赌钱了,也不能吃酒了。几个仆人当然不愿意:“一向都是三太爷说祠堂的事情——”
“——三太爷愿意不愿意,叫三太爷自己来说。”露生回过头来,笑容也敛了:“你们愿意不愿意,跟丁老大说。”
他背后的打手头子,东北大汉,姓丁,也不吭气,沉默地展示了一下胸肌。
大家又闭嘴了。
露生心里替他们没意思,心想这些人,跟班子里争戏一样,没有本事,还要开腔。缓和了神色:“交待的事情就这么多,剩下的做事规矩,刚吃饭的时候我也说过了。再有什么不懂的,问翠儿。从少爷来开始,工钱不必从齐管家那里等,从我手里过。做得好,工钱有的涨,做得不好——”他俏皮地一笑:“想来应该没有做不好的事情。”
做不好请问我背后丁老大的胸肌。
一群男男女女你看我,我看你,觉得今天是没什么便宜可占了,老实的觉得就这样吧,唯独刚吵起来的厨娘,女儿是给金政远家里人做老婆的,心里不服气,皮笑肉不笑地又说一句:“别的事都听小爷的,只是我们乡下人,不跟两位城里来的姑娘住一起。”
露生看住她。
胖厨娘歪着脸道:“我们乡下人本分,别管嫁人没嫁人,好歹是干净的。”
翠儿的脸白了。
这是含沙射影说她和珊瑚以前是妓|女,嫌弃她们不干净!
露生原本不在意她们说什么,此时心中也不免生气,难怪求岳说金孝麟蠢得很,跟他沆瀣一气的人也这样又蠢又坏——这种捞不着好处的贱话说出来什么意思?实在可气又可笑。说自己没什么,翠儿是比自己勤苦十倍的人,要是真的自甘堕落,凭她的模样,用得着为两个工钱做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