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来也巧。这年冬天。五贤社也买了一条汽船,跟唐祖荣和洪福堂的轮船抢起生意来。李志清等人看中了民团的这块金字招牌,就拉唐家龙入股。唐家龙本来不想掺和这桩麻烦事,一来县令唐士得跟洪福堂关系密切,二来自己也是唐家人,有背家风。不过李志清等人并不罢休,提出五贤社的轮船生意作十股,民团白占四股。事关重大,唐士得、唐家龙在一起商量了好几天,觉得划算:不仅可以解决民团的费用,自己的好处自是不言而喻的。此事传出,唐祖荣即来找唐皆能,说大件事了。唐皆能派人把香长邓世耀找来,一起商量。
没料到民团竟然会公开支持五贤社,还是同族同宗的兄弟呢,唐祖荣很沮丧地说。
有奶便是娘,现在哪能顾得上这些?邓世耀一脸不屑:民团无非不就是有那么几条枪嘛!费事理它。
但是将来的生意恐怕是做不过他们的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嘛。我看在衡州作生意也挺不错的。邓世耀满不在乎,唐皆能在旁边尽是笑:分道扬镳还正愁找不到理由呢。
过了几天,唐祖荣把自己的两条汽船,按买时的原价1000两的价钱,卖给了五贤社,停了在县城里的生意,跑到衡州去探听行情。
在天心码头的洪福堂总部,他见着了同父异母妹妹菊灵母子。祖荣很疼爱这个妹妹,小聚一番当然少不了聊聊。他也就在堂里住下来,也便于到天心码头观察来来往往的船只和旅客。
天心码头是衡州最大的一个内河码头,地处繁华的市区,旁边有规模很大的天心码头集市,店铺云集,商贾如鲫。有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天心码头自然是轮船满泊,人来人往。天心码头跟衡山不一样,它归衡州商会管理,各航运公司要在天心码头停泊、上下客货,必须先经商会发牌。这时,天心码头有两大航运公司:立德与恒丰船务公司。立德船务是由衡州籍的前军机大臣彭雪麟的侄子彭立德所创,共有新式轮船五艘,通航长沙、岳州、汉口等地。恒丰船务是由省洋务局开办的,一些富绅也有参股。恒丰有洋船三艘,主要是负责地方政府的运输,偶而也开办民间业务。由于有这样的背景,天心码头成了两家公司的天下,其它人要想插足,是上加难。
唐祖荣拿着卖船的钱,不知做什么好。他闲来没事就跟邓世耀商量,是否请请城里的几个头面人物,认识一下,说不定以后作生意用得上。邓世耀平时也是乐得清闲:香草园是他的家,桂花就是他的女人,花天酒地的。不过,他也从唐祖荣的忙碌中看得出他在想些什么,于是顺水推舟地说:恒丰船务的曾老板跟我是老相识,百胜钱庄的何老板更是没得说,明天先请请这两位吧。
请客的地点当然是香草园。
一大早,唐祖荣就去香草园安排请客事宜。他的脚刚踏进院门,鸨母春姨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我说唐公子,我正想去府上请教呢,没想到你这么一大早就到了,让大姐怎么好意思。”
“春姨,你这是说笑话吧,我这来正是才向您老请教才是。”唐皆能笑着说:“不知院里的小姐们可都在?”
“唐公子,你放心就是,今天我一定要把院里最漂亮的小姐安排给你。”
“我就不用了,但是恒丰船务的曾老板、百胜钱庄的何老板,可就烦劳你照顾咯。”
“那还用你说。”春姨在唐祖荣的腰上用力地捏了一下:“曾老板、何老板都是院里的常客,早就有相好的了。现在,你在厢房坐着,我去把小姐们都叫来给你看看,包你选个中意的。”就乐滋滋地扭着腰走了。
春姨领来的第一个姑娘,就被唐祖荣给要下来了。姑娘个子高高,很苗条得有些瘦削的味道,眼睫毛和头发都很长,使人有一种红颜羞涩的感觉。春姨也高兴得不得了,她说:“唉呀,唐公子,你可眼光了得。秀姑可是春香院最漂亮的小姐。”
恒丰船务的老板曾晋前,是一大早就到了香草园的。但他并没有跟邓世耀、唐祖荣打招呼,而是找了相好的小姐,先去温存了一番。邓世耀自然是带着桂花来的。他一抱拳:“多谢两位老板这么给邓某面子,今天想请两位来,主要是想让贤弟祖荣拜见一下两位贵人。”觥筹交错之间,唐祖荣才知道,洪福堂的水路货物,现在基本上是由恒丰船务来承运的;而洪福堂的银钱往来,也是靠百胜钱庄来进行的。难怪这两位老板能这么赏面。
邓世耀喝了几杯酒后,就跟桂花别处去了。唐祖荣跟曾晋前则扯上了船务。曾晋前讲,现在湖南全省,也就只有衡州有两家船务公司,这就使得衡州的船费比其它地方低一至两成;不过即使是这样,也只有衡州的船务公司能买这么多的船。是啊,曾老板,什么时候买船,也备上小弟的一份,唐祖荣见缝插针地说。好,好,没问题,能跟洪福堂坐同一条船也是我们的福气。
唐皆能知道唐祖荣跟衡州船务的曾晋前商议合购新船这事后,真的感到有些震惊。他震惊的不是购船这事,而是竟然事前一点也不知道。他隐隐地感到自己有些威胁,或者是自己作为唐家的核心人物将不复存在的忧患。难道是邓氏兄弟对自己有些不满?还是自己做错了些什么?唯一的答案就是自己是不是有些坐大,抢了香长邓世耀的风头。为此,唐皆能寝食不安:自己可是犯了帮规中的大忌。
过了不久,唐皆能借洪福堂需要到上海进一批洋货的机会,自告奋勇作了押运,要在年节后才能回来。这对唐皆能来说,也算是散散心,暂时逃离这沉闷的空气。
而唐祖荣自从与恒丰船务和百胜钱庄套上关系后,仗着洪福堂的牌子和邓世耀的撑腰,很快就在衡州的商场上显山露水起来。唐祖荣很会讨邓世耀的欢喜,不时地会献上点贡金和礼物给桂花,对香长邓世耀更是言听计从,不说二话。这可是唐皆能最难做到的,难怪当初邓世耀一早就会看中唐祖荣,那么卖力地替他拉关系。
经过五、六年的发展,洪福堂已经在衡州各地开了二十来家分店,而且还在湘乡和双峰设了分店,分别由刘浩之和古道强经营。洪福堂经营的内容也从洋货、药材扩展到土洋杂货、航运渡口和旅栈食肆等各个方面,成为州县一带数一数二的商行。唐皆能的远行给唐祖荣一个管理洪福堂的一个好机会,因为年节要到,又是洪福堂收帐的时候了。虽然祖圣、祖荣兄弟早就把洪福堂的股分给退了,但是邓世耀仍然很大度地让他代表自己去各个分店收帐,这多少让唐祖荣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唐祖荣在湘乡见着了分店的经理刘浩之,后者对唐皆能没来深感疑惑:以往都是副香长唐皆能亲自来押款的,为要这次是他的堂弟来呢?唐祖荣也看出了刘浩之的想法,他淡定地说:大哥已经去上海做一件很紧要的事情去了,要过完年节才能回来。说到分店的赢利,刘浩之拿出了帐薄给唐祖荣看。唐祖荣对于帐薄是地地道道的行家。他首先盾赢余,是五百两。心理不免一惊,再看存货,还有二千两,差不多是整年度的三成。按照惯例,唐祖荣是要把赢利二一添作五,带回去的。可是唐祖荣总觉得这里有少少问题:在衡州,洋油可以赚到两成,而这里却只一成多点。算来算去,唐祖荣总觉得还有一千两左右的赢余没被记出来。但是他也不敢作声,只能对着帐薄不断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