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幡然醒悟的苏德海,跪在母亲的灵前,哭了很久很久,他十多年来第一次对着自己的母亲说了那么多,而母亲则依旧温柔地笑着。
这个平凡的女子,她把一生都交给了自己的孩子,一生都在围绕着孩子,但却从未有过怨言,哪怕自己的孩子后来犯了一些错误,可她却依旧深深爱着自己的孩子,用一生诠释了贤妻良母这个角色。
只是在母亲离世后的醒悟,对于苏德海而言,却是极为痛苦的,明明一切都没有变,可这个纵横商界,从不轻易落泪,从不低头认错的男人,竟抱着母亲的棺椁哭了一夜,这也是他一生哭的最痛苦的一次。
门口的柿子也快熟了,可他却再也见不到那对柿子树下的母子了,在男人的泪眼婆娑中,那个永远快乐的孩子拉起了母亲的手,轻轻朝自己挥了挥手,苏德海想抓住他们的手,可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他只能看着自己的母亲离去。
在他无数次的尝试中,女子转身,望着自己的孩子,尽管知道自己的孩子会在自己晚年这么对自己,但她还是如记忆里那般,依旧温和地凝望着自己的孩子,微笑着,“海儿,你永远都是娘的宝贝,以后娘不在了,记得好好吃饭,你肠胃不好,又不按时吃饭,还经常熬夜,这样会累坏身体的,乖,我的海儿最棒了,好好照顾自己,乖,海儿,娘,走了……”
“孩子,娘永远爱你……”
虚幻中那个年轻的母亲,转过身去,背起了自己的孩子,慢慢走远。在苏德海看不见的地方,一滴泪水滑落。
我的孩子,以后娘不在了,记得,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娘!海儿错了!”望着自己的母亲向着夕阳落下的地方,缓缓走去,直到夕阳彻底淹没在山海,在某处医院里,一声婴儿的啼哭唤醒了太阳,一轮崭新的红日在天的另一边缓缓升起,一声声的啼哭中,无数在产房外等候的父亲相拥而泣。
一个个刚从鬼门关踏过的女子,则凝望着丈夫怀中的孩子,当见到孩子可爱的小模样时,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一个个丈夫心疼地望着自己的妻子,尽管他们也许并不善于言辞,但他们依旧温柔地照顾着妻子,感谢着那个愿意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自己的女子,尽管她们生育后会慢慢变得不那么美丽。
但对于真正爱她的那个男人而言,却依旧满心欢喜。
即使你人老珠黄,在我眼中,你也依旧还如我们第一次初见那般,我想,这辈子不够,希望下一辈子再次遇见你,到时,我们还会和初见一般,轻轻握住对方的手,一起走过半生烟雨,看尽人世繁华,在慢慢变老中,一起相约来生。
灵堂内的苏德海渐渐抱着母亲的棺椁睡去,如同小时候母亲第一次抱着他那样,刚从院中回来的徐福生,望着姐姐棺椁上的外甥没有打扰,苏德海的妻子见丈夫睡去,想将丈夫叫醒扶回房中,但刚想进门,就被徐福生的女儿拦住了。
“大姐?”苏德海的妻子望着女子不解地问道。
“弟妹,这次就不要打扰德海和姑母了,今夜过后,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你看德海这次睡得多熟啊,这也是我这几年第一次见他这么开心地笑,或许,在梦中,德海又变成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了吧,我弟这一辈子太要强了,今夜,就让他最后和自己的母亲说说话吧。”
苏德海的妻子望着女子点了点头,默默陪着女子回了房,两姐妹在房中说起了苏德海从前的故事。
而棺椁上的熟睡着的苏德海则在梦中回到了小时候,母亲依旧在门口等待着自己的孩子放学回家,温柔地问着他在学校里的生活,然后拿出做好的柿饼给他吃,母亲则去给他做好吃的。
明明那时候并不富裕,可是,真的好快乐……
徐福生默默吸完了一锅烟,走进屋中取出了一件外套,轻轻披在了苏德海身上,又取出手帕擦了擦姐姐的遗像,重新放好后,望了望,这才走回了自己房内。
苏妙音紧紧地抱着奶奶生前盖过的毛毯,在回忆中睡去。
不久之后,到了苏老太太下葬的时候,有人拉着苏妙音无所不谈,除了苏老太太,又有人只谈论苏老太太,有人在哭泣,有人在谈笑风生,更多的一些访客则会让你下意识地想要落泪,其中极少数人则只会沉默地望着这一切,当宾客散去后,沉默的那些人往往会多留一会儿,望着坟墓,无声哭泣。
死亡对于人们永远都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孩子们不懂什么是死亡,大人们则总喜欢为他们编织一个美好的童话,告诉他们说对方只是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
直到多年后,慢慢懂得,可我们这一生注定学不会分别,无数次梦中梦见,多希望永远不再醒来,为了让这一切不那么沉重,人们想出了天堂,极乐世界,投胎转世……尽管没人能够证明,可大多数人仍然愿意相信。
哪怕是一些再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会因为一些遗憾,而相信神明,祈祷神明的救赎。
可,世间苦难,遗憾万千,纵使是神明,又能如何呢?
所谓神明,终究不过是一些被人们赋予了神性光辉的人罢了。
慢慢地苏德海也愈发地宠爱自己的女儿了,他希望弥补自己年轻时犯的错。
而苏妙音依旧不爱言语,在面对自己这位多年未见的父亲时,她依旧只是礼貌性的问候,回应,却迟迟没有叫苏德海一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