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长过奖。”金农致谦道。
“你再看看这个。”鄂尔泰说着展开了他手中的那幅画子道:“这是老夫昨夜闲来画就的一幅不成体统的东西,胡诌了四行句子,就再也诌不出来了,金先生能否着意续貂?……”
画上的内容是:一只小船泊在柳荫下的一个小码头边,一个官人模样的人站在船头,似将远去,一个清秀的女子站在岸边,面带依依不舍之态。画中写了这么四句诗:东边一棵大柳树,西边一棵大柳树,南边一棵大柳树,北边一棵大柳树。
看过画子,金农往前推了一把板桥道:“学生的诗作不如板桥,板桥来续!”
板桥嗔怪道:“冬心,你开什么玩笑,总理大人着意在你,你怎么随便就退却呢?”
“板桥的诗我和亲王常常赏之,没有见过冬心的诗作,是一大缺憾矣,今日得缘,自然揪住不放了。”鄂尔泰笑道。
允禧说:“总理大人把话都说尽了,你还推却什么呢?”
金农稍事沉吟,说道:“学生冒昧,能否随意续之?”
鄂尔泰道:“请随而便之。”
金农提笔稍思,续道:
任尔东西南北,
千丝万缕,
总系不得郎舟住。
这边啼鹧鸪,
那边唤杜宇,
一声声“行不得也,哥哥!”
一声声“不如归去!”
众人观之,连声叫好。允禧读了一遍,击掌而言:“好!真是赏心悦目、潇洒放达至极!”
“知道吗?这就是五十年前,下官一介布衣进京赶考,情人表妹送我的情形。”鄂尔泰笑说。
允禧开心地笑了:“大人还有这段*韵事?这么多年没听你说过嘛。”
“王爷鉴宥。若不是冬心的诗句续得好,我哪会动之以情说出这些呢?”鄂尔泰笑道。
“大人,恕学生冒昧,你这画子恐怕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吧?”板桥礼道。
一句话说得鄂尔泰顿时哑了口,瞪着板桥看了半晌,道:“板桥,看看你能否说出我的心思?”
“真有它意?”允禧盯着鄂尔泰问道,鄂尔泰点了下头。
“这是大人送别我们俩,不,更准确一点说,是惋惜冬心的送别之作。”板桥一语中的地说。
“板桥……”鄂尔泰一手拉着板桥的手,一手轻轻地拍着板桥的肩,动情哽咽地:“难怪……”他想说“难怪皇上不敢用你了,你太聪明,万事看得太透了”,但他没说出口,堵在嗓子眼里,无奈地直摇着头。
允禧是真糊涂了:“你刚才说‘难怪’什么呀?怎么不往下说了?”
鄂尔泰抑制住自己的激情,极有分寸地说:“我的意思是说,难怪冬心说板桥他聪明绝顶,他是真正地聪明啊!他把我的心思全看透了!”
3
三天以后,允禧与鄂尔泰等文友在卢沟桥长亭设便宴送别板桥与金农。允禧身为皇亲,知晓对官僚机构中不按名排序,是因为皇上的缘故,但他不能和任何人说。他许诺一旦有机会,会替板桥进言的。轻声对板桥说:“你放心回扬州,我会尽力让吏部早早安排你的任用。”
板桥礼道:“板桥不才,让紫琼仁君操心劳神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允禧假嗔道,“就是别忘了给我勤递书函。”
一边,鄂尔泰抚慰金农道:“古人有言,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此处不留名,自有留名处……”
金农礼道:“谢大人苦心点教。冬心谨记在心了。”
众人共举酒盅干杯时,允禧看着远处的山峦,不着痕迹地说出了乾隆的旨意:“看到这山,我想起了一件事,那年我到西山去郊游,遇到碧云寺的云上禅师,他给我出了上联,到今天我都没有对出来。我以为只是我无能,没想到与我打赌的好友竟没一人对得出。不知板桥兄可对得出下联……”
板桥不明白允禧的用意:“什么对子,这么难人?”
“愿与我打这个赌么?”
“说好了赌什么?”
“我知道板桥兄的心性很高,才学更不用说了。”允禧笑道,“你嬴了,我自有说道。反正我输了不会象蒋南沙的外甥那样去背八仙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