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乘绿顶花盖大轿到了城墙根下停了下来,包括下得轿来,他抬手罩眼巡看,一种说不清抓不住的激情在他的心头涌起,他的嘴里感慨地嘟哝道:“人气,人气足啊!”他喊住了一个推独轮车的中年汉子问道:
“象这样干,几个月完工啊?”
“几个月?官人你真会说,一个月就干完了。”中年人说。
包括问道:“那你能挣多少粮食回去?”
“三个月的。”中年人高兴地说,“粮食俺都领回家了,老人孩子都饿不死了。郑大人说这叫,这叫……”中年人摸着脑袋说不出来了。
“叫‘以工代赈’。”包括替他补上了。
“对对!”中年人兴奋地说,“官人你也知道?郑大人了不得,真活人嘛!俺要干活了,不陪你说闲话了。”说着推了车子走了。
包括刚要进轿,一阵喊声传了来:“大人,大人——”他回首看去,只见几个穿戴着绫罗绸缎的商人朝他这边呼喊着跑来。
“什么事?”包括问道。
几个商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杂言道:“大人替俺们作主,郑板桥把俺们的粮食、金银都拿去给了灾民,写了张白条子,这算个什么?俺要告他,告他胡闹,告他欺君,告他动用皇粮……”
包括知晓这几个不是善主,吼道:“你们给我说清楚点!郑板桥错在哪儿了?”
锣鼓听声,听话听音。一听包括这句话,几个人泄了气。胖子推瘦子:“你说,瘦子。”瘦子推胖子:“胖子,你说。” 衙役领班鲍根发提着皮鞭跑了来,举手朝那几个商人就是一鞭子。
包括阻止道:“慢!你这是干什么?”
“大人,你不知道。”鲍根发说,“这几个家伙最操蛋,放他们一点血,就跟要他的命,还扬言要告郑大人,你告的试试看,担心俺一把火烧了你们家!”
包括阻止了鲍根发,说:“你别说,让他们说,我要听听他们的。”
几个商人这一下又上了劲,相互看了下。胖子起了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状纸来:“大人,这是俺的状纸……”
包括接过随便瞄了两眼,就将那张状纸撕毁了,厉声吩咐道:“把他们押到工地干活去!”
旁边围观的百姓兴奋地欢呼了起来。
包括徒步入城,从街市上走过,往日热闹喧嚣的景象看不到了,大街两旁的店铺大都住上了面黄肌瘦的灾民,临街撑起的帐篷下,支起了十多处大小不一的大锅,锅里是熬好的赈灾粥。灾民们排着队,在粥锅边等候着发放。包括走到一个妇女身后,看她给一个不满三岁的孩子喂粥。包括拿过那碗,碗里的粥是高粱面混着碎米熬成的。这种东西能哄肚子,饱人,一脬尿屙了,肚皮也就空了。不管怎么着,这种大荒年,饿不死人那就是天大的造化了。包括一面想着一面走进了县衙的大院子。
衙署的家眷们都集中在这里,他们正在就餐,吃得和百姓的一模一样。包括亲眼看到了这一幕,泪水情不自禁地潸然而下。
板桥和一些官员蹲在一个大木桶边边喝着稀粥边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着修复河道的方案。祝英杰发现了门口的包括,轻轻捣了捣板桥:“大人,包大人来了。”
“啊?在哪?”板桥腾一下就起了身。
说话间,包括已经来到他的跟前。板桥来不及放下饭碗,尴尬之际单手撩袍就要跪下去,包括连忙扶住了他。
“大人,下官不知大人驾到。”板桥道。
“不必,不必了。”
“大人,板桥擅自动用皇粮,犯下罗天大罪……”
包括哽咽地点了点头,用手捂住了板桥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走,屋里说去……”
2
从全国各地汇聚来的书画大家相继住进了由宫廷内务部安置的皇家客栈。扬州来的画师们住的远,在京东的芳嘉园胡同。明代时,这里曾是刑部侍郎方文诚的大花园,叫方家园,胡同也因此而得名。方家园之后成为“净业庵”,清入主中原后,净业庵重建为皇家客栈。把扬州人安排的这么远,那是蒋南沙的小心眼,更多的是他怕与这些怪杰们接触,吃了几次亏,他总是心有余悸。
客栈的规模很大,分东、中、西三路,扬州画师们住在西路的五进院落里。院内房屋前走廊相接,硬山合瓦清水脊顶,庭院深深,很是幽静。受到如此高规格的礼遇,画师们兴奋不已。大家说笑着进了汪士慎的屋子,刚入房中就闻得一股印度佛兰的馨香,抬头看去,中堂上壁有唐伯虎画的《宫伎秋眠图》,楹联是明大学士方从哲写的:
杨柳夜寒犹自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