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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第2页)

“我同意。”“我没有戒指送给你。”

“有,在我心里。”“证人呢?”“天,地,树林,梦湖,和苦情花。”

“噢!咏薇,我永不负你。”

他再吻我,天,地,树林,梦湖,和苦情花全在我面前旋转,无数无数的旋转,一直转着,转着,转着,仿佛永不会停止。他终于放开了我,我望着湖面的寒烟翠雾,望着天空的碧云,地下的黄叶,周遭全是梦,我们被包围在梦里,笼罩在梦里,我想起第一次被凌风带到梦湖来,他所向我背诵的词句:“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那时候,我怎么会料到,在即将到来的秋天里,我会和凌风在这湖边互许终身。但是,凌风快走了,此后前途茫茫,我们的事是不是真成了定局?这天,这地,这湖,这树……的凭据值得信任吗?“想什么?”他问。“但愿你不走。”我说。

“你留在这儿吧,咏薇,反正无论你跟父亲还是跟母亲,面临的都是尴尴尬尬的局面,还不如就住在我们家里,我有任何假期都赶回来。”我摇摇头。“我不能永远住在这儿,我必须离去。”

离去?然后到何处?什么地方是我的家?离愁别绪一刹那间就对我们卷来,无声无息的罩住了我们。为什么人生有这么多的问题?这整个暑假像是一场春梦,马上,梦会醒了,先是他离去,然后我也走了……哀愁沉重的压着我,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泫然了。“别伤心,咏薇,我们还有一星期。”

他的话多不吉利,好像我们一生相聚的时间就只剩下一星期似的,我更加凄然了。

“喏,咏薇,别难过,你一伤心我就六神无主,”凌风捧着我的脸:“不管我们离别还是相聚,我永远是你的。咏薇,时间与空间算什么呢?这段感情该是超越时空的。”

这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尽管感情是超越时空的,人们仍然要相聚而不要别离。我叹息一声,望着湖面,又一片枫叶被风吹落在湖里,它轻轻冉冉的飘落在水面,立即,无数的涟漪陆续的荡漾开来。那片红叶像一条小船,在湖里漫无目的的漂流,它漂向了岸边,沿着岸边流荡,终于浮到了我们的面前,我低低的说:“它来了!”“谁?”凌风不解的问。

“那条红叶的小舟,载满了我们的感情。”我说,弯着腰,把手伸进湖水里,轻轻的托起那片红叶,许多水珠沿着叶片的周围滚下来,我低语:“这该是离人的眼泪。”

他倚着我,带着种感动和虔诚的神情,望着我手里的红叶,仿佛这红叶真是载满我们的梦幻和感情的小舟。红叶上的水渍逐渐干了,我取出凌风衬衫口袋里的钢笔,在枫叶上题下一首小诗:

“霜叶红于火,上着离人泪,

飒飒凉风起,飘然落湖内。

秋水本无波,遽而生涟漪,

涟漪有代谢,深情无休止。

霜叶秋水两无言,空余波光潋滟秋风里。“

几行小字,把枫叶两面都写满了,而且,由于叶面不沾墨水,写得非常吃力。把叶片放在凌风手中,我微笑的望着他,说:“留着它,凌风,算我们的订婚纪念!”

他郑重的拿起叶片,送到唇边去吻了一下,收进衬衫口袋里。我们就这样,以梦湖为媒,以秋风为证,在一个凉风初起的早晨,订定了我们的终身。站起身来,我们依偎着走进树林,林内,已被我们的足迹踩出了一条小径,现在,小径上积满了黄叶,我们从黄叶上走过去,四周的树在低吟,蝉声在喧嚷,穿过树隙的阳光醉意盎然。落叶在我们的脚下父作响,更多的落叶飘坠在我们的肩上和头发上。

穿出了树林,我们缓缓的走下山,阳光灼热而刺目,我系上了我的蓝绸帽子,凌风望着我说:

“你知道么?余亚南给你起了一个外号,叫你蓝帽子。”

我笑了笑,提起余亚南,使我想起凌云,那是怎样的一段恋情呢?或者,他们比我们高雅些,所以他们的恋爱无欲无求,不像我们对未来有那么多的计划。或者婚姻和团聚是属于俗人的,他们艺术家向来喜欢打破传统不流于庸俗。我脑子里有些迷糊,许多思想和感情都胶着在一块儿,黏得分不开。“你在深思的时候特别美丽,”凌风说:“一看到你的眼睛深幽幽的发着光,我就知道你的思想在驰骋了。”

我又笑了笑。我的思想驰骋在何方?望着原野上一片绵延到天的尽头的绿,和那几株挺立在绿野上的红叶,我的思想真的驰骋了起来,驰骋在绿色的旷野里,追逐着穿梭的秋风。在溪边,我们碰到了韦白。

他正在溪边垂钓,背靠着大树,鱼篓半浸在水中,一竿在手,而神情落寞。我们走了过去,他抬起头来静静的望着我们,那深沉的眼光和那温和的面貌依然勾动我内心深处的恻然之情,自从知道他并非凌云的爱人之后,我对他有了更深的一份同情和关切,但也有了更多的不了解。或者正如他所说的,我还太年轻,所以无法体会一个中年人的心情。他那鱼篓,仍然除了回忆一无所有么?那么,他在钓什么呢?过去?还是未来?“嗨!”凌风和他打着招呼:“钓着什么?”他这句话几乎是代我问的。“梦想。”韦白微笑着说,我想起头一次去拜访他的时候所谈的题目。梦想?不过,我觉得他钓到了更多的寂寞。“你们从梦湖来,我敢打赌。”他继续说。

“不错。”凌风笑吟吟的回答。

“找到你们的梦了?”他深深的望着我们:“今年的梦湖似乎蕴藏丰富。”我望着他,他眼睛里有着智慧,他把一切的事情都看在眼睛里,他了解所发生过的任何事,我知道。或者,他是靠着咀嚼着别人的欢乐和痛苦为生的。

“你为什么不去湖边钓钓看呢?”凌风说:“或者会有意外的收获。”“那是年轻人垂钓的地方,不属于我。”韦白说。

“何必那样老气横秋?”凌风笑着:“你说过,梦想是不分年龄的。”韦白也笑了笑,我们在他身边坐下来。韦白干脆把鱼竿压在地下,燃起了一支烟。喷出一口烟雾,他轻描淡写的说:

“余亚南要走了,你们知道不知道?”

“余亚南要走?”我不由自主的吃了一惊:“走到什么地方去?”“我不知道,”韦白摇摇头:“大概是台北吧!他终于对这山野的生活厌倦了。”“不再回来了吗?”我问,心中车轮一般的打起转来,凌云,凌云怎么办呢?“大概不会再回来了,他已经辞去了教员的职位。能够在这里待上三年,我已经觉得他很难得了。”韦白说。

“回台北?”凌风微蹙着眉头。“他不是说台北的车轮辗碎了他的灵感吗?”“这儿的山水也没有为他带来灵感,”韦白淡然一笑。“他说他完全迷失了,找不着自己的方向。事实上,他患上了这一代年轻人的病,最糟的是,这种病几乎是不治的,除非你长大了,成熟了。”“什么病?”我问。“流行病。”韦白吐出了一个烟圈,穿过树隙的阳光是无数的金色圆粒,在烟圈上下飞舞。“苦闷啦,□徨啦,迷失啦,没有方向啦……这些成为了口号,于是艺术、文学、音乐都要去表现这一代的苦闷,这一代的迷失和□徨。为什么苦闷?为什么迷失?为什么□徨?年轻人并不完全知道;往往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苦闷而苦闷,不知道为什么要迷失而迷失。在这种情况下,艺术也好,文学也好,表达的方式都成了问题。最后,就只有本人才看得懂,甚至于,有时连本人都看不懂。”他望着我,对我微笑:“咏薇,你还要写小说吗?”

“要的。”我说。“维持不生病!”他诚恳的说。

“我一发烧就来找你,”我说:“你是个好医生。”

“我不行,”他摇摇头:“我不能当医生,我只知病理,而不会——”“处方。”凌风接口。我们都微笑了,我又回到原来的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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